五歲的小豆丁,都不足半人高的身量,要是擱現代社會,那還是在爸爸媽媽懷抱里撒嬌的小乖乖,可惜在無渡城,哪怕麥子割得又好又快,還是會被養父嫌棄。
“乖仔啊,你怎么就長不大呢”
不過短短幾天的功夫,田里的麥子就完全成熟了,金燦燦的一片,在陽光掩映下,有股寧靜又祥和的詭異氣息。
譚昭拿著一把對他身量來說堪稱巨型的鐮刀,抬頭看向養父,怎么說呢,便宜老爹看著比幾天前老了太多,幾天前好歹還有幾根黑發,背脊雖說佝僂,但至少可以不借助其他的工具走路。
可現在呢,發落齒搖,背脊都彎成了九十度,他拄著一根拐杖,似乎完全沒認為自己的變化有什么不對,更或者來說,便宜老爹似乎在渴望死亡的到來。
“我也很想長大啊,可是我都吃不飽,爹,咱家真的太窮了,你有沒有想過去街上要飯”
養父媽的,這小子真是油鹽不進
養父氣呼呼地搖搖擺擺離開,夕陽下的背影被拉得老長老長,正是這時,從村尾傳來了嗚嗚咽咽的喜喪奏樂。
譚昭對此已經習以為常,因為這個村子就是經常辦喪事,且無一例外都是喜喪,頻繁程度甚至堪比一日餐。
他微微瞇了瞇眼睛,遠遠就看到一小隊人抬著一個紅色的棺槨往小河邊走,說是小河邊,其實河面還是蠻寬的,第一次見到喪事隊伍時,譚昭還覺得很奇異,但現在他已經懶得跟上去湊熱鬧了。
這個村子非常盛行水葬,且棺槨都是紅色的,等到棺槨沉到水底,喪事就算是結束,家人不會哀傷,村里也不會有任何的席面,人之生死,在這里平常得就跟呼吸一樣。
譚昭割完了最后一片麥子,還沒等他收起鐮刀,忽然有人跑來喊他“快,你娘快要出殯了,你怎么還在這里,快去抬棺啊。”
好家伙啊,不是早上還在洗衣服嗎晚上直接人沒了
譚昭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忍不住問了一個問題“你覺得,我能抬得動棺”
來人生得一臉圓胖,顴骨上還有兩坨紅暈,此刻她笑得顴骨升天,映襯著最后一縷發紅的晚霞,有種特別的中式恐怖感“能啊,你快點長大就好了。”
正是這一刻,太陽完全落入地平線,取而代之的是完全血紅色的圓月。
譚昭微微抿了抿唇,露出了一個悲傷的表情“可我就是長不大啊,不過沒關系,我是個非常孝順的人,就算是把我壓死,我也要抬我娘出殯”
來人
一路伴著圓月回家,一路上遇上的所有人都在勸他長大,五歲的孩子很明顯在這個落后的時代并沒有任何的生存力,他剛費勁給養母辦完了喪事。
轉頭一看,老頭子“嘎嘣”一下又咽氣了。
譚昭6。
不同于養母,養父的咽氣是完全在他眼前發生的,村子里的人對此已經完全習以為常,甚至步調一致地做了一個非常虔誠的叩拜動作。
以譚昭對于諸天神佛的淺薄認知,他沒有見過這樣奇異的姿勢。
而且養父死的時候,臉上是完全的釋然,眼睛里的神采耀眼得像是要奔赴一場盛宴,當然唯獨看他的眼神,帶著一股叫人毛骨悚然的打量感。
“小子,愣著干什么,替你爹換金身入水呀。”
所謂換金身,是村子里特有的一道喜喪手續,其實就是換上一身金色的殮服,金燦燦的,摸上去有股金紙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