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嚴府后院的一處花廳內,十幾根兒臂粗細的牛油蠟燭高懸四處,將羅漢床正中矮幾上的黃玉棋盤,映的縱橫分明熠熠生輝。
執白子的是位文弱中年,規規矩矩盤膝而坐。
對面執黑子的嚴世蕃卻是放浪形骸,披頭散發的不說,雙頰還沾了些胭脂,懶洋洋靠在一個松軟靠墊上,心不在焉的應對著棋局。
他這樣子與其說是在下棋,倒更像是正沉浸在賢者模式當中。
“老爺。”
這時一個中年管家悄沒聲的湊到了近前,只叫了聲老爺,就垂首侍立默然無語。
嚴世蕃又下了兩手,這才開口問道:“都準備妥了?”
“都準備妥了,只等那妖道圣眷一失,就會立刻發作!”
那官家恭聲答了,又補充道:“聽說黃公公前幾日,也曾提醒陛下不要輕信那妖道。”
啪~
嚴世蕃重重落下一子,冷笑道:“自作孽不可活!”
說著,又將手伸進棋簍里,抓出十幾枚黑子,搓捻著手指逐一拋下。
等到手中只有余下一枚黑子,他又反手托在掌心里,目不轉睛的打量著。
這時對面那中年文士,忽然笑問道:“小閣老莫非不知該從何處落子了?”
此人名喚羅龍文,原是制販徽墨的豪商,機緣巧合之下成了嚴世蕃的親信幕僚,雖只落了個中書舍人的閑職,可在嚴黨內部的地位,卻還在聲名鵲起的白常啟之上。
聽羅文龍話中似有深意,嚴世蕃抬頭瞟了他一眼:“依你之見,眼下這殺機重重的棋局,又該如何落子方能撥云見日,立于不敗之地?”
羅文龍微微一笑,伸手隨意點指著棋盤道:“既然大處勢頹,又難以依憑,何妨先從小處著手?”
“小處?”
嚴世蕃沉吟半晌,再次追問:“現如今一個勢弱、一個勢強,卻不知何者為善?”
“哈哈。”
羅文龍又是哈哈一笑:“小閣老既然已經分了先后,又何須再問含章?
“如此說來,你也覺得該選那人?”
“自然如此。”
羅文龍收斂了笑意,正色道:“錦上添花哪比的雪中送炭?何況裕王身邊已有親近之人,若不能反客為主,怕有為他人做嫁之虞。”
說到這里,他忽又嘆了口氣:“只是想要雪中送炭,怕也沒那么容易——畢竟長幼有序,賢能又未見高低。”
“賢能?”
嚴世蕃嗤鼻一聲,不屑道:“憑他們也配!”
隨即他臉上也顯出凝重之色,轉動著手里的棋子,沉吟道:“那人向來色厲膽薄,犯險的手段怕是用不上,更別想指望他能頂在前頭,這一來能使上的力氣著實不多。”
“若是非常之法呢?”
羅文龍有些謹慎的試探道:“白大人手中可有什么非常之法,能在關鍵處落下一子?”
嚴世蕃毫不猶豫的搖頭道:“他衙中倒是有些亂七八糟的手段,卻不曾聽聞有什么法子,能讓人子嗣興旺的。”
羅文龍聞言有些失望,也自顧自捻起一枚白子,邊轉動邊沉吟著。
“老爺。”
這時一直都侍立在旁的管家,卻忽然開口道:“小人倒是知道個法子,也不知成也不成。”
“嗯?”
嚴世蕃和羅文龍同時抬頭望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