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嗯、那個、總之還有……】
天還未曾大亮,朝陽門外就已經擠滿了人。
那三五成群的,還能輪替著去避一避風雪;那獨行的怕耽擱了行程,便只能在隊伍里縮手縮腳的強捱。
隊伍當中的一輛馬車上。
陳七捧著手爐隔窗張望,見那些挑擔提籃的商販們,個頂個凍的鵪鶉仿佛,心下一股優越感油然而生。
原本他答應給王家的莊子做賬房,只是貪圖那份豐厚的月例銀子,可真等走馬上任之后,才發現自己得來的好處遠勝于此。
那莊子上下二十幾口,就只有他這賬房是新主家派來的,在旁人眼中就仿佛口含天憲的欽差一般。
一個個殷勤無比不說,每每還有‘提及’奉上。
除了每天需要抽出一丁點時間盤賬之外,這日子過得別提多滋潤了。
于是沒過幾日,他就修書一封把妻兒喚來城外,徹底告別了那朝不保夕的練攤生涯。
若非昨兒突然得了消息,說是王老爺因公傷了眼睛,他這會兒多半還在莊子里樂不思蜀呢。
不過……
趁機來個衣錦還鄉倒也不錯。
想到這里,陳七就決議去王家探視問安之后,就回家轉上一圈,好讓街坊鄰居曉得自己眼下是什么牌面!
正暗自得意,忽聽得前面驟然嘈雜起來,初時只以為是城門洞開所致,后來卻發現情況有些不對,那門前人潮洶涌的,卻不是往里涌,而是往兩下里散開。
陳七挑起車簾,正準備探問究竟出了何事,忽聽得前面有人叫道:“滾開、快滾開,莫耽擱了閣老發喪的時辰!”
順著聲音望去,卻是百十個身著胖襖的官兵,正各持器械驅趕行人。
這是哪家在發喪,竟然有官兵開路?
“還能是哪家,嚴閣老家唄!”
約莫旁邊也有人問出了想同的疑惑,人群中就有人陰陽怪氣的道:“除了嚴家,還有誰敢這般霸道?”
聽是嚴家發喪,原本還在觀望的,也都不等兵士來趕,便紛紛做了鳥獸散。
眾人在路旁引頸張望了約莫一刻鐘,才聽得城內傳來哀樂,等瞧見披麻戴孝的嚴府豪奴,卻已是小半個時辰之后了。
但見隊伍每走上幾步,便有人高呼一聲,引導著眾豪奴轉身跪拜,讓干嚎的哭聲沖霄而起。
就這般,足用了一個多時辰,嚴夫人的棺槨才堪堪出了朝陽門——而后面送葬的隊伍,仍是浩浩蕩蕩無邊無際。
內中紅的、藍的、綠的,怕足有上千名各級官員到場!
“乖乖!”
陳七打量著那二十四人抬的棺槨,一時直艷羨的咋舌不已,暗道人活一世,若能這般風光大藏,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與此同時。
嚴世蕃卻在為排場不夠而大發雷霆。
要說文武官員其實來的也不少,但圍在他父子身邊逢迎拍馬的,卻比平日少了許多。
旁人見他鐵青著臉,唯恐觸了眉頭,便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唯獨心腹謀士羅龍文,仗著情分不比旁人,上前勸道:“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古今概莫如是,小閣老還是看開些吧。”
“世態炎涼?”
嚴世蕃瞪著嗜血的獨眼,從鼻孔里噴出兩道濁氣,咬牙冷笑道:“我嚴家的笑話,是那么好看的?”
說著,忽地話鋒一轉:“白仰庵那邊準備的如何了?”
羅龍文面色一肅:“白大人倒也想盡快辦妥此事,只是……”
“只是怎得?”
“只是那王守業突然傷了眼睛,怕是要在家中靜養一段時日。”
“那又如何?”
嚴世蕃不悅的橫了羅龍文一眼:“諾大一個山海監,難道就指著個毛頭小子不成?”
“白大人也是力求穩妥,才想等……”
“等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