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全無回應,連眼皮也沒有抬一下,彷佛她的一雙眼珠子已在這天寒地凍的冷風中被凍住了。
葉傾懷又問了兩遍,她還是沒有反應,讓葉傾懷甚至有些懷疑她是不是已經凍死了。
“失禮了。”葉傾懷抬起手,想要去試試她還有沒有鼻息。
這時,巷子里的一道小門突然吱呀一聲被打了開,一個下人推著一輛兩輪的小板車從小門里走了出來。
葉傾懷身邊的女人突然活了過來,她瘦弱的身體里像是突然迸發出了強大的力量,像一只獵狗一般,一躍而起,向那輛小車撲了過去。
不光是她,整個巷子里的乞丐一時間都活了過來,向那小車撲了過去,似乎晚了就要沒命一般。
那下人將那小車往巷子里一扔,嫌棄地看了這些乞丐一眼,便退了回去,將門關上了。
葉傾懷被那女人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緩了一緩才站了起來,朝巷口走去。路過那輛小車時,她朝里面看了一眼,發現那車上是一只寬口的木桶,里面盡是些吃剩的飯菜,空氣中彌散著酒菜的味道,似乎還有些肉味。
這些乞丐圍著那只木桶瘋了一般地搶食,像是路邊的野狗一般。葉傾懷看到一只凍得又紅又黑的手抓起一根粘連著魚肉的魚骨一把賽進了嘴里。
她突然一陣反胃。
葉傾懷三步并作兩步跑出了巷子,一直跑到巷口她才扶著墻干嘔起來。
待她平復了喘息,抬起頭來,入目是寬敞的乾元正街,街上熙熙攘攘,有商鋪的叫賣聲,有車馬的轱轆聲,有行人的交談聲,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水粉味道,十分好聞。
葉傾懷抬頭看向身旁氣派恢弘的三層小樓,上面題著三個大字百味居。
原來此處是盛京最大的酒樓。
葉傾懷向酒樓門外看去,正看到一位穿著裘襖的大人踩著家仆的背從馬車上下來,門外的小廝立即滿臉堆笑地迎了上去。
葉傾懷沐浴在殘陽的金光中,回頭向小巷望去,巷子深處掩在一片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但她知道,那里有許多徘徊在生死邊緣的乞丐,每日等在這座酒樓的后門處,為了吃一口這些大人的殘羹剩飯而相互爭搶。
葉傾懷面上爬上一絲哀色。
這也是她的大景。是她所不知道的大景,是這座城市鮮為人知的一面,是繁華昌盛的大景的背光一面。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她身處權力的頂端,聽慣了歌功頌德的篇章,見慣了盛世太平的美景,若非她今日親眼所見,縱然有人同她說盛京城中路有餓殍,她也是斷斷不信的。
但如今,卻由不得她不信了。
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在盛京之中,尚有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百姓。而她,坐在高高在上的皇位上,卻什么也沒有這些人做過,她甚至都不知道這些人的存在。
一種愧疚感伴著震驚在葉傾懷心中油然而生。
她順著乾元正街向南望去,在鱗次櫛比的檐角盡頭,看到了一道朱紅色的長墻。
正是大景文校,天下文人仕子的搖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