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叔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似乎不忍直言。
“官府貪墨橫行,朝堂結黨成風。如今的盛京,權貴可當街行兇,百姓卻倒斃街頭。在京官員十余萬,無人問津。偶有敢于直言者,便如祭酒這般,淪為階下之囚。十年前的盛京,當不是這般景象罷。”坐在胡叔身邊的一個男子突然言道。
葉傾懷這才注意到他。他生得模樣清俊,長得斯斯文文,看樣子不過二十多歲,眉眼間卻有幾分看透世事的孤冷,言辭間更是毫不留情。
“聿修”胡叔提高了聲音,喝止了他。
那男子卻干笑了一聲,道“胡叔,便是明日刑部就將我抓了去,上了公堂,我也還是這番言論。我自五歲讀圣賢書,為的無外乎是有朝一日能為國出仕,上諫君王,下恤百姓。如今上不能諫君王,下不能恤百姓。”他搖了搖頭,苦笑道,“百無一用是書生,我還有何可懼呢”
“胡鬧你爹在九泉之下若是知道你如此喪志,如何瞑目”胡叔似乎真的動了氣,連說話都快了幾分。
男子的眼神黯了黯,葉傾懷注意到他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一垂眸,長長的眼睫便將眼睛遮去了一半,只聽他道“胡叔,你也知道我爹是因何而死的。以他的性子,若還在世,只會比我更加剛烈。”
說完,他放下了筷子,站起了身,掃了一眼葉傾懷,對她草草行了一個禮,便離開了廳堂。
“唉,這孩子。”他走后,胡叔又嘆了口氣,才抬起頭對葉傾懷笑道,“賀公子別在意。他是祭酒的親傳弟子,從小就跟在祭酒身邊。這次祭酒出事,他是最難受的。”
“祭酒,究竟出了什么事”葉傾懷的神色也鄭重了起來,她突然覺得,事情可能比自己想象中更可怕。
“祭酒被刑部抓走了。”一直在吃肉的秦陽插嘴道,“前幾天三司會審,聽說是要流放了。不過詔令還沒下來。”
“幾位可知道,祭酒所犯何事”
“說他在上課的時候宣揚反動思想。”秦陽嘴里嚼著肉,說話有些悶悶的,咽下去后他又道,“哪里有什么反動思想,其實就是說了幾句實話。要說這就是反動,那祭酒也不是第一天反動了。以前都沒什么事,這次突然把他下獄,肯定是有別的原因。”
秦陽說完,感受到了來自身邊的怒火,他側過頭去看著秦寶珠,道“你別這么看著我,我說的都是實話。”
秦寶珠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卻沒說話。
幾人沉默了一會兒,葉傾懷問道“那你們知道,祭酒被抓的真正原因嗎”
胡叔搖了搖頭,道“事情發生的很突然,沒人知道其中真正的緣由。”
“那祭酒現在身在何處”
葉傾懷想起白天那京畿衛向她索賄之事,聽京畿衛的言語,祭酒應當還活著。
“知道啊,在刑部大牢。”秦陽說完,看到葉傾懷認真的目光,又道,“但你見不到他的。”
葉傾懷收回了目光,點了點頭。
秦陽說的沒錯,刑部是不可能輕易讓人見到祭酒的。
“多謝幾位款待,天色不早,在下得告辭了。”葉傾懷對著幾人一一行了禮,外面天色已黑,她得回宮去了。
“你要去哪兒”秦陽問道。
葉傾懷被他問的一愣,隨即想起母后母家來,答道“賀某在京中尚有親戚,本次進京也是要去投奔親族的。”
不料秦陽追問道“你親戚住在哪兒”
“平寧坊。”葉傾懷道。那確實是賀府所在,如今是她舅舅當家。
“那你去不了了,你今天就在這兒住一晚吧。”秦陽道。
“為何”葉傾懷不解。
“昨日不知出了什么事,盛京城中宵禁,上城區管制尤其嚴格。平寧坊在上城區,公子恐怕過不去。”答話的是秦寶珠,見葉傾懷面露疑色,她又道,“公子若是不信,可到門前一看,現在這個時辰,路上應當已經只有巡邏的禁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