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這個老人用陶遠的聲音對陸宴塵道:“我不便久留,今夜我就會出城回京,你的信我會帶給陛下。你不要妄動,等陛下的消息。”
陸宴塵點了點頭。
他看著陶遠,眸色沉了沉,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鄭重地對他道:“陶遠,謝謝你。”
陶遠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嚇到了,神色警惕地問道:“你不會又蹦出什么作死的念頭了吧?別搞得像生離死別一樣,這么嚇人啊。”
陸宴塵對他寬慰地笑笑,道:“沒什么,就是突然想對你道一聲謝。”
陶遠將信將疑地看了他半天,沒看出什么端倪,于是撇了撇嘴,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開了個門縫閃身離開了陸宴塵的吏舍。
二月十七,景壽宮親賢殿。
屋門緊閉,房間里只有葉傾懷和陳遠思兩人隔著書桌一坐一立,書桌上橫七豎八地堆著一摞書卷和折子,其中一本攤開來擺在正中,葉傾懷在那本書卷上最后勾了一筆,隨后將毛筆往旁邊一擱,將那本書卷扔到了陳遠思的面前。
“陳閣老,這是朕從戶部司農司調出來的去年潁州氣象志。你自己看看,從九月初七到十一月十三連續六十六天天潁州都沒有下過一滴雨水,這樣的旱情為何朕都沒有聽到內閣提起過一句?是潁州知州蘇霖隱瞞不報嗎?”
“陛下,潁州天氣本就干燥,不比中州和京畿雨水多,六十多天不下雨只能算得上小旱。”陳遠思解釋道。
“冬季六十多天不下雨倒勉強說得過去,可這是秋旱,陳閣老,秋旱對收成有多大影響不需要朕與你多說吧?”
陳遠思沉默著垂下了眼,他看著面前那本不知道被葉傾懷從哪里翻出來的氣象志,那雙死氣沉沉的金魚眼泛過了一道陰鷙的光。
“還有這個屯田征糧的事情,從去年十月朕徹查朔河侵占民田的事情開始到現在,朕下了多少道旨,三令五申不許軍隊借著前線戰事或者屯田改革的名義侵占民田。這個蘇霖倒好,侵田是不侵了,直接改成了加重稅糧,官府是連種地的步驟都省去了,直接征糧了是嗎?陳閣老,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門生嗎?”
陳遠思早年在文校做過幾年政史先生,蘇霖在文校讀書時,是陳遠思的得意門生。離開學校進入官場后,這對師生仍保持著密切的走動。蘇霖能坐到潁州知州的位置,離不開陳遠思的提攜。
若說蘇霖在潁州的所作所為陳遠思并不知情,葉傾懷是不信的。
陳遠思與蘇霖的關系朝中人盡皆知,陳遠思也不做無意義的避嫌,答道:“陛下容稟。蘇霖所作所為雖有瞞上欺下急功近利之嫌,但他做的這些事,也是為了朝廷、為了陛下分憂啊。”
“分憂?分什么憂?他把當地百姓餓得活不下去揭竿而起也是為了朝廷分憂嗎?”
“陛下,容老臣與您算一筆賬。去年七月北征軍開拔至今,這八個月間,北征軍共消耗糧草五十五萬石,這些兵糧的運輸和用處在兵部都有詳細記載,陛下盡可以去查閱。這五十五萬石糧草起初主要從京中塬上糧倉撥出,但塬上的糧食庫存除去供給京畿衛以及京中的必須儲備以外,只剩二十萬石。至于這差出來的三十五萬石缺口,其中有三十萬石都是靠潁州各倉補上的。蘇霖縱有千錯萬錯,但他總歸是為了朝廷。若沒有他,我們根本堅持不到北狄退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