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的如意坊一如既往亮著燈。
不過魏東家沒有鑿木頭,陸掌柜也沒有看賬冊。
兩人坐在一堆木料工具中,喝茶吃咸豆。
“你說,這小子行嗎”陸掌柜說。
“能活到現在怎么也有點本事。”魏東家嚼著豆子說。
“老曹翻查了這幾年的邸報,那個賊人犯桉真不少。”陸掌柜說,“很兇殘又很狡猾,的確不好對付。”
“那墨俠盯著這賊人已經這么多年了,好不好對付,他比誰都清楚。”魏東家說,瞪了陸掌柜一眼,“能殺就殺了,殺不了,大不了一死,他生死不懼,咱們則不管他生死,做好善后,各盡其能,這是很平常的事,你一晚上瞎擔心什么”
陸掌柜怔了怔,笑了“是啊很平常的事,我怎么這么大驚小怪的。”
因為這很平常的事,已經多年未見了。
以后,就能常常見了。
陸掌柜端起茶喝了口,想到什么又問“七星小姐今晚還過來嗎”
魏東家說“我讓老吳家的告訴她別過來了。”
陸掌柜點點頭“對,別出來了,誰知道什么時候動手,在哪來動手,就算有老曹在衙門里盯著,抓捕起來差役們亂搜,撞上就不好了,還是在家里安穩。”
魏東家將茶喝完,搖著推車站起來“好了,起來干活吧。”
陸掌柜坐著不動,一手捏咸豆,一手拿起賬冊“你起來吧,我不用,我坐著就能干活,不像你們木匠這么辛苦。”
魏東家呸了聲,搖著輪車去拿鋸子。
木鋸聲,說笑聲,讓夜色的工坊內如以往那樣熱鬧。
七星家的小院里也還亮著燈,窗靈上倒映著女子刺繡的身影,也如以往那樣只有一個人身影。
但那個身影依舊是練習刺繡的青雉,七星并不在家。
幽暗城池中,高低錯落的屋頂上有人影掠過,偶爾在飛揚的屋檐上停下,宛如石獸,俯瞰夜色的城池。
夜色深深,但就算在高門深宅里也并非沉寂無聲,蟲鳴,夜鳥呢喃,巡夜的家仆打著哈欠踢打踢打走過,風吹燈籠搖晃。
燈影里有人影一閃而過。
巡查的家仆一驚,舉著燈籠照過來,只能看到搖曳的燈影,拉長的花木影子。
“哪有人”一個家仆說,“貓吧。”
“小姐喜歡貓,新養了一只黑貓。”另一個家仆說。
“又養了一只也太多了。”先前的家仆低聲說,“老爺怎么讓小姐養這么多貓”
“小姐嬌生慣養,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老爺哪里管得了。”
家仆們低聲議論著繼續向前而去。
風吹花木搖曳,漸漸多出一個人影,人影似乎是猶豫一下,轉身向另一個方向去了。
在他離開的同時,屋頂上有匍匐的人起身,他看那人影奔去的方向是一座小樓。
應該就是這家那位嬌生慣養,還去過金銀鋪買了很多東西的小姐所在。
真是該死,屋頂上的人在夜色里皺眉,這賊子一向是先劫財,再殺人,所以他本想待其偷完錢財動手,這樣也算是有憑有據當場捉賊。
但現在這賊子竟然不先偷盜,而是去殺人。
那就不能等了。
絕不能讓他傷害那位小姐。
屋頂上的人影飛掠而下,追上去,剛接近小樓,就看到那賊子宛如壁虎一般已經爬上了二樓,手正抓住了窗戶
緊隨其后的男人再無猶豫,手中的乞丐棍一甩,拔出長劍,踩著園中的假山躍起,向那賊人刺去。
耳邊破風聲傳來,男人眼角寒光一閃,暗叫一聲不好,就在空中一個扭身,一把飛鏢擦著耳邊而過。
叮一聲,他的長劍也刺中了窗戶上的人影,人影輕飄飄飛起。
原來只是一件衣服,被一根樹枝架在窗沿上。
男人伸手抓住了窗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