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策馬趕路如救火,此刻,速度卻顯而易見地慢了下來。
一是馬車上有傷者,不能過快,否則會顛簸。二來,騎馬的也有不少受了傷的,當然不宜快行。
屠竹在旁邊擁著小甘,小聲問“你怎么這么大膽子,為什么同儀姑娘來到這里了”
小甘被他抱在懷中,經過之前的驚嚇,此刻心里卻有點甜絲絲的“別提了,自打十七爺出京,姑娘就神不守舍,那天從宮內出來,就打定主意要來海州了。本來沒打算驚動人,誰知臨行那日,先是府里的二爺非要護送,然后又是小梅大人說是巡檢司的意思,叫帶了一班人護送,其實出城之后,姑娘已經勸說過了,說不用護送之類的,小梅大人只說是上頭的意思,到底還是跟著了。”
屠竹便不再問別的,只說道“我哪里是質問,不過是這一路艱難,我很怕你跟儀姑娘出事,你們是不知道這里的兇險。”
小甘道“我哪兒不知道呢,原先雖有點小波折,到底順利過了直到方才,真真嚇人,小梅大人生生斷了一根手臂,要不是那位叫什么黎淵的及時護著,簡直不知道如何了。”
屠竹悄悄地把她抱緊了些“嚇著了吧早知道,你該勸著儀姑娘不叫她來。”
“我哪里勸得住姑娘,都是姑娘拿主意,何況”小甘抿了抿嘴,說出了心里話“我心里也是想來的。”
薛放擁著楊儀,先策馬趕出了十數步遠,才又慢行。
他卻不知道要說什么好,只是下意識地把她抱緊了些。
楊儀沉默,半晌道“你是不是怪我來的唐突,連累了無辜之人。”
薛放怔住“什么”
楊儀道“若不是我,那幾位就不會死,小梅也”
薛放皺眉“胡說,不要總把罪責往自己身上攬。”
“難道不是么。”
“當然不是。”
楊儀不言語。
薛放知道她心里放不下,嘆了口氣,說道“我問你,你為何要來海州是為了我”
“不止為你。”
薛放道“那就是正經有事。”
“嗯”
“是你往巡檢司叫人護送的”
“我并沒提過半句。”
“是你讓那殺手半路截殺的”
楊儀苦笑“十七”
薛放不再問下去“這不就結了你有正當理由來海州,人呢,是馮旅帥給你指派的,護送你,是他們的職責,傷殺他們的,是賊寇,你卻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是何道理。”
“若非是我執意而來,就不會”
“護送你的人因護你而被歹人所害,你覺著是你的錯,那我問你,戍邊的將士為保家衛國戰死,那舉國的百姓是不是也不活著了”
楊儀愣住“不是這么說的。”
“在我看來是一樣的道理,死傷雖然是在意料之外,但誓死守護,本就是他們的職責所在。”見她還是郁郁寡歡,薛放一笑“說句不中聽的,就拿我來舉例,他日我若跟賊寇相爭,有個萬一,或者戰場廝殺,馬革裹尸,那也都是我分內應當,死得其所,難道要埋怨他人”
楊儀極為心驚,趕忙回頭喝道“不許胡說”揪著他衣襟“快啐兩口。”
十七郎從善如流,果真呸呸兩聲“童言無忌,大吉大利,行了吧”
說完后他嘆道“只是我確實不高興。”
楊儀一震“你果然生我的氣”
“我當然生氣,”薛放道“你這一趟,把自己置于危險境地,你有沒有想過,倘若你有個萬一,我將如何”
楊儀往他懷中靠了靠“十七”吸了吸鼻子,喃喃道“為何事情總不能兩全。我明明為救人而來,卻先傷了人命。”
薛放搖頭“因為你是大夫,習慣了救死扶傷,救了多少人只怕你自己不會在意,但有人死在你面前,你卻反而糾結郁郁,認定是你的錯,叫我說,這也是一種病。”
楊儀道“是什么病”
“求全求好之病,慈憫心軟之病,忠厚老實人之病,”薛放輕輕地攬了攬她的腰“可世間并沒有什么雙全之法,只要你回頭細想,問心無愧就行了。楊儀,看開些,別總跟自己過不去,好嗎”
楊儀閉上雙眼,淚如雨下。
薛放將她摟在懷中,一手持韁繩環抱住她,一手輕輕地撫住她的臉,他的指尖跟掌心,都是她臉上濡濕的淚。
十七郎低頭,輕輕地親了親她的發鬢,帶淚香腮“我的傻姐姐,總是擔心世人如何,可知你自己就夠叫人心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