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是平時的薛放,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身體的狀況。
但此時此刻的十七郎,又豈是能跟平常相比的。
早在被流主傷到右臂的那一刻,他就該即刻退下療傷。
就如同流主所判斷的一樣,薛放的傷極其嚴重,那一刀已經斬斷了他右臂的筋脈,所以他的右臂才會完全不能動,等同于被廢了。
但薛放怎么會退,畢竟這是他故意設計,露出破綻誘敵深入的法子。
流主的實力不容小覷,而薛放也不是看起來那么輕松應對,雖然對陳獻等說話的時候輕描淡寫,但心中卻已經做足最周全的打算。
他打定了主意,這流主必須要死
為達到這個目的,那就得付出不可名說的代價。
果真,薛放右臂受傷,流主得意之余自然會輕慢疏忽,這就是他的機會。
傷的如此嚴重,立刻搶救還不知道如何,偏偏他還要跟流主生死搏斗,手臂上大量失血,換了任何一人,現在已經是地上的尸首。
可薛放卻并不覺著怎樣,這倒不是他天縱英才,而是因為他要付出全力跟流主生死相搏,那種極強烈而強大的精神之力催發著他,叫他忘了手上的疼跟傷,忘了身體的失血,忘了自己也是會倒下的。
但是楊儀知道。
看到他不正常的比往日蒼白的臉色,望著他冰冷不能動的右臂,連嘴唇都是涼的。
他的眼睛雖依舊如晨星般璀璨,但那是在燃燒他自己的生命力。
偏偏他不知道。
薛放永遠不會知道,假如楊儀不來,他會一直這么神采奕奕,仿佛無事發生直到他自己的身體到達了不能支撐的極限。
那會兒,他會毫無預兆地直接倒下。
若那一刻來臨,就連大羅神仙,也沒法兒再救他回來。
所以楊儀心中的慌張可想而知。
馬車里,楊儀哆嗦著抽出銀針,將銀針在生姜上插拭過,第一針卻不是為薛放,而是刺在自己的左手勞宮穴上。
勞宮穴在手掌心偏上,主治昏厥,心痛,癇癥等,可楊儀此刻針刺勞宮穴,卻并不是為了治病。
而是為了疼。
這勞宮穴是針灸之中最疼的穴道之一,楊儀從來不曾刺過此處。
但現在,她得讓自己鎮定下來。
一點血珠從勞宮穴處冒出,楊儀徐徐吐氣,將針拔出。
把薛放綁在手臂上的布帶解下,那根碎衣帶已經被血染透了,沉甸甸地。
楊儀把這根衣帶攥在掌心,她的血便跟薛放的血融在一起。
望著面前已經昏迷不醒的薛放,楊儀俯身,在他臉上輕輕地親了一下“沒事的。十七”淚仍舊不聽指揮的一涌而出“你只給我好好的接下來交給我。”
她抬頭向著窗外,恢復冷靜“有人跟著”
黎淵旁邊一個士兵道“楊侍醫請吩咐。”
“你立刻先一步回縣衙叫他們準備一間靜室,至少兩桶熱水,熱蒸過的細麻布,剪刀,三七散,十灰止血散,當歸補血湯”
她一口氣說了這些,料想這小兵未必能記得明白,便打住了“以及筆墨等物。”
縣衙門口,屠竹得到消息,帶人等候良久。
出乎意料,俞星臣也在正廳門口站著,他自然也聽說了薛放重傷的消息,正皺眉等候。
楊儀從馬車上跳下來,雙膝幾乎著地,多虧黎淵防備著,拉了她一把。
楊儀面無表情,吩咐屠竹“小心別碰到他的傷。”
屠竹躍上馬車,他從羈縻州一直跟著薛放,從沒見過他這樣面色慘白頹然仿佛沒了氣息的時候。
就算不是大夫,也知道大不妥,屠竹幾乎忍不住驚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