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正要開口,突然想起江太監叮囑自己的話,便低下頭,仿佛遵命般應了聲“是。”
皇帝凝眸看了他半晌,轉向俞星臣“俞愛卿,你是他們之中最沉穩的一個,就由你來將這趟海州之行種種,跟朕面稟吧。”
俞星臣恭恭敬敬道“臣遵命。”
于是就把在沁州破了河上浮尸案子,引發刺客暗殺。
乃至去了海州,調查食人怪案所有來龍去脈,詳細說了一遍。
他的口齒清晰,條理清楚,連楊儀跟薛放這兩個親身經歷的,不由也聽得入神,皇帝更是聽怔住,只顧望著他,竟忘了開口。
其實在這之前,俞星臣自然寫過折奏送回京內,皇帝早召見過馮雨巖,得知了所有,不過這又怎么比得上聽俞星臣親口說來一般如臨其境呢。
俞星臣一直說到那日薛放跟倭寇流主大戰,縣衙內的巨變,如何的涉險,以及如何化險為夷,巫知縣如何殉國等等,盡數說明。
包括那巫搗衣原本是假冒的、真正的巫小姐早在孩童時候就跟夫人一起殞命,也并無隱瞞。
只不過,關于海州堤壩的那一件事,他當然是一個字也不曾涉及。
另外就是寧振幾乎被巫搗衣蠱惑的話,也一概壓下。
海州不能再沒有寧振。
而皇帝若是知道此事,必容不得寧振。
皇帝聽完后眉頭微蹙“難以想象,倭國竟用心良苦、歹毒如此,用數年時間來布局,連一縣之主的家眷,也成了他們的人這次要不是巫丹殷破釜沉舟,用怪案來引欽差前往,只怕當真給他們得逞了。”
俞星臣道“這自然是皇上洪福,叫倭賊們數年布局毀于一旦。經過此番后,想必一兩年內,倭賊必定無力再探爪東南。”
“哼,”皇帝卻不置可否“該處理的那些不作為的官員,可都料理妥當了”
俞星臣道“是,一應當地官員的起降,微臣路上已經命人快馬加鞭回京,遞交了折子。”
皇帝道“朕因為頭疼,懶怠多看,不過俞愛卿辦事,朕是深知的,必定無礙。”
俞星臣垂首“臣愧不敢當,只是盡心竭力為朝廷而已。”
皇帝一笑“難為你,明明是玉堂金馬的人物,要跑去那種危機四伏的地方,如今能全身而退,且把事情料理的妥妥當當,是你的福氣,也是大周的福氣。”
俞星臣跪地“臣為報皇恩,萬死不辭,只是此行,也多虧了薛、楊兩位,若缺一人,則事情必不能協,還是皇上圣明,若無旨意送楊侍醫前往,食人怪案未必能那么快浮出水面,而必定也會有更多我朝兒郎遇害,甚至連薛副將也不能免,故而圣明不過天子”
楊儀聽他慨然認真,正色凜然,忽地福至心靈,明白了自己該怎么做。
當即也跪地道“皇上圣明臣這才明白原來一切都是皇上的苦心孤詣,當初也是故意的激臣前往海州,臣心服口服。圣明不過天子”
薛放在旁看他們一吹一捧,很得其樂,難為他竟能繃得住。
忽然看楊儀跪倒,他立刻當然地也跟著跪了,依樣畫葫蘆地說道“臣也心服口服,皇上圣明”
皇帝望著三個人又跪在跟前,尤其是聽了楊儀的那一番話,不由笑出了聲。
他的目光在三人之間逡巡“俞愛卿,倒也不必如此,你們三個人的功勞,朕自然深知,這般一鬧卻仿佛朕這個從沒涉足過海州的,成了首功了,真是成何體統。都平身吧。”
大家重新站起。皇帝的目光落在了薛放身上“只是可惜了十七郎明明是個將才,讓你在巡檢司里,確是大材小用。”
薛放道“回皇上,不管在哪里,總歸是為朝廷效力,臣就心滿意足了。”
皇帝微笑“不過這次,你也著實吃了苦頭,比先前離京的時候清瘦多了楊侍醫只怕極心疼的吧”
楊儀聽見皇帝說薛放瘦了,本是心有戚戚然,猛地聽見后面一句,一下抬起頭來,正對上皇帝幽深的目光。
“皇上,”薛放看看楊儀“楊侍醫妙手仁心,不管是對臣還是對別的人,都是一視同仁的。”
楊儀本來不知怎么回答,沒想到薛放竟然能答上來,仿佛還答的不錯。
只是皇帝顯然不是那種容易被蒙混過關的“朕跟你說私情,你跟朕說她仁心,哼,朕當然知道她對所有病患一視同仁,但可不是每個人都要跟楊家定親。”
殿內的氣氛有些詭異。
楊儀的呼吸略急促,她怕皇帝認真為難薛放,也怕薛放克制不住或者言語冒犯。
當下忙道“皇上臣斗膽。”
“嗯”
“他薛放受傷極重,想他本是前途無量之人,這般年紀,倘或真的落下殘疾,那以后如何為朝廷盡忠,如何大展拳腳,臣一想到這個,自然是心痛如絞。無可諱言。倒并非只是因為別的緣故。”
薛放看向楊儀,心里突然有點酸楚,雖然是在殿上,他卻很想在此刻過去,抱她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