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臣先喝了半杯茶,收拾了一下心緒,才重又入了堂中。
沈掌柜已經站了半晌。
他并不知道俞星臣是得到了外頭的知會、出去迎接永安侯了,而以為是生了什么意外。
沈掌柜心中有事,暗暗焦灼,目光不住地逡巡。
直到掃見俞巡檢去而復返,他急忙將頭更低了幾分。
俞星臣坐定,緩緩吁了口氣,抬眸。
先前俞星臣審問沈掌柜,多半問他有關易仼的種種,包括人品等。
沈掌柜對于易仼贊不絕口,說他人品好,算盤精,極靠的住,等等。
但俞星臣卻看出了沈掌柜那盛贊底下的一絲口不對心。
“易仼之妻那日帶了孩子前去鋪子吵鬧,你可知情”
沈掌柜神色微變“這小人當時雖在鋪子里,但是沒聽清楚,而且易仼很快把陶娘子帶走了,想必是為了家中瑣事。”
“易仼身亡的那日,你在哪里”
沈掌柜的眼珠轉動“小人是在鋪子里,排查所進的貨。”
“可有人證”
“小人、”沈掌柜剛要說,驀地抬頭“大人,為何這么問,易仼不是小人害死的”
俞星臣不動聲色“本官只是按例詢問,你只管回答。”
沈掌柜吞了吞口水“當時天色已晚,起初還有個伙計在,然后他就也回去了。是以后來只有小人一個人。”
“那你女兒當時在哪里”
沈掌柜臉色大變“大人為何詢問小女此事越發的不與小女相關。”
俞星臣冷笑道“本官看你還算是個誠實之人,為何上了公堂,便滿口胡言。你女兒跟此無關你難道不知道你女兒曾跑到易家去,大放厥詞,威脅要陶氏下堂你可真會教導兒女教出了個什么貨色”
他的言辭犀利,毫不留情。
沈掌柜的臉色先是泛白,聽俞星臣說完最后兩句,臉上又開始漲紅。
俞星臣道“怎么不說了你身為人父,難道不知道你女兒到底都做了什么你也太愚鈍不堪了”
沈掌柜的嘴唇哆嗦了會兒“大、大人小人、小人的女兒不過是年少無知,又被易仼所誆,才一時沖動做出了那種不顧體統的事她已經知道錯了。”
“她一心還想當易家的正室娘子,都打算著要把陶氏的兒子過繼在自己膝下呢,”俞星臣揶揄,嫌惡地望著沈掌柜“你真是教出了個好女兒,那易仼再多幾歲恐怕就跟你一個年紀了。何況你方才說易仼人品好靠得住,怎么現在又說你女兒被他所誆騙,豈不前后矛盾”
沈掌柜聽他“跟你一個年紀”,臉上也掠過一點不忿怒色,雙手握緊。
“為何不答”俞星臣提高聲音。
沈掌柜一抖,頭垂的更低,終于凄然嘆道“回大人,我原先確實覺著易仼誠懇老實,所以才留他在鋪子里,一個月八百錢,也不算虧待,我把他當做個心腹,沒想到他沒心沒肺,傷天害理,暗中竟對我的獨生女兒下了手”
說到這里,沈掌柜氣的冒出淚來“我就那么一個女兒,雖家境一般,但從小也算嬌生慣養,哪里想到被他騙了,我本來不知情,那天陶娘子過去鬧,我才察覺不對。”
那日沈掌柜隱約聽見了陶娘子罵的那幾句話,他到底是個生意人,表面裝作沒聽見,私下里便詢問了沈小姐。
正好沈姑娘也沒打算再隱瞞下去,就把自己喜歡易仼,而他將要休了陶氏的話都告訴了沈掌柜。
她還喜滋滋地,以為找到了一個如意夫君,不料對沈掌柜而言,簡直似晴天霹靂,不由分說扇了女兒一個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