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若論經驗資歷,那老軍醫的針灸手法可比楊儀穩多了。
但他就是太“穩”了,所以不敢冒險,生恐一個不慎,會輸掉自己的腦袋。
薛放知道楊儀很盡心,在他印象中那大夫“弱不禁風”,一副隨時會吐血咳死的樣子,但她是真的在用心替他著想,而且對于針灸一事很有把握。
所以薛放想讓她放寬心。
他不是嗜血如命的魔王,他的敵人也不是連他一根指頭都禁不起的“楊先生”。
薛放的語氣很淡。
所謂用最平淡的語氣,說著最狠的話,便如是。
楊儀咽了口唾沫,稍顯遲疑“多、謝”
說完后她才發覺,自己居然用了個疑問句。
“你這聲道謝好似不太情愿,”薛放果然又聽了出來,用蒙著布的眼睛對著楊儀,十七郎試探地問“難不成你在意的不是這個,或者是另有顧忌”
楊儀簡直懷疑他是在裝瞎,不,他的眼睛看不見,卻仿佛更能洞悉人心,就好像嗅覺過于靈敏的獵犬,總能嗅到獵物的味道。
她如坐針氈,如芒刺背,實在不想再跟薛小侯在這輛車上再多呆一刻。
救星自渡口向著楊儀奔來。
清河船夫驚慌失措“楊先生你不是已經逃走了怎么還敢回來”
楊儀一頭霧水,掃了眼旁邊抱臂靜聽的薛放“我為何要逃”
雖然她確實想逃,但要聲明此逃非彼逃。
船夫跺腳“你昨兒給學堂里的那幾個孩子吃了什么肉那些娃兒都害了病,請來的大夫都說沒救了,已經報了官要捉拿你呢”
多虧了隋子云有先見之明,一早張羅把十七郎從議事廳帶了出來,就在他們將退出的魏村的時候,那議事廳也已經被波及其中,半個魏村被煙火繚繞,耳畔盡是人聲慘烈,有忙著逃命,有舍不得離開,有徒勞救火,有席地大哭眾生眾相。
隋子云帶人退到那一片油菜花田外,兩隊士兵在路邊林立,負責護衛。
十七郎目不能視物,躺在一把臨時找來的長藤椅上。
隋子云張望了一會兒火勢,轉身之時,正看見十七郎的手空搭在藤椅旁,臉色古古怪怪。
而楊儀低著頭,攏著手自藤椅邊走開了。
隋子云奇怪地看了楊儀一眼,顧不上招呼她,只先走到十七郎身邊說道“魏淹放火把魏家燒了,看這架勢,這村子也難保,那小子也算是魏家的異類。”
十七郎悶聲“你方才跑哪兒去了”
隋子云沒想到他頭一句問的是這個,便道“我剛叫人去找戚峰我看著魏村要完,所以叫戚峰不用再理會那些村民,一晃神的功夫,也不知他跑到哪里去了。怎么”
十七郎眉頭皺了皺,還是說道“沒什么。”又吩咐“越是這時候越要留神,魏淹雖是被蒙在鼓里,可這魏村上下的人未必全干凈,小心他們趁火作亂。”
就從這魏村里里外外沒有一只狗就能看出,他們十分心齊,至少平日都唯魏里正馬首是瞻。
至于為何不養狗,不過是因為魏家后宅那些骯臟。
狗是最機敏的生靈,嗅到氣味或者聽到動靜,自然會吠叫,也因此被魏家老妖物視作眼中釘。
楊儀刻意走開了幾步,離十七郎遠了點。
原來剛才士兵們抬藤椅的時候,楊儀因擔心十七郎碰到肩頭的傷,便留意扶住他的右臂。
誰知十七郎一反手,竟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力氣之大,幾乎把她弄疼了。
楊儀正驚訝,不知他想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