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態度自然、隨意,謝鏡清對自己的判斷,又確信了幾分。她定然是尚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然不會和他這樣說笑。
也客氣地笑道“怎么會,愛立同志說得很好,我今天算是飽了耳福。”謝鏡清忽然想,如果當年他知道玉蘭懷了身孕,還會不會一去不返,是否還會聽母親的意見
如果他堅持下來了,愛立面對他的時候,是不是就是現在這般活潑的樣子
謝鏡清沒有答案,他知道世上沒有如果,每個人走錯的每一步路,都需要自己承擔后果。
等到了國營飯店,沈愛立點了一葷一素,加個湯。不顯得小氣,也不顯得過分的客套,這是她招待一般客人的標配。
等她付了錢票,剛回到座位上,謝鏡清就遞了二十塊錢過來,溫聲道“讓愛立同志破費了,說是我請,可忽然想起來,出門沒有帶糧票,倒是身上還有些錢。”
從她點的菜來看,他想她的經濟可能不是很寬裕。如果是芷蘭,請客吃飯,至少會點四五個菜。
沈愛立自是不會收他的錢,一分一厘都不會要。
笑著推拒道“您不用客氣,我偶爾周末也會來飯店里,給自己加個餐。”將錢又放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看似隨口地問他道“嚴同志,您老家是哪里的先前來過青市嗎”
到了這里,見她愿意和他一起吃飯,謝鏡清的心里稍微放松了一點,笑著回道“我老家是江省的,以前出差也來過青市,愛立同志老家是哪里的”
沈愛立還沒想過這個問題,笑道“我不知道我老家算哪里我出生在蓉城,后來跟著干爸去過申城,最后又跟著媽媽到了漢城。”
似乎怕他不理解,笑著和他解釋道“我出生的時候,是1940年,我生父那時候忽然失蹤了,您知道那些年到處在打仗,走在路上,都有可能被流彈砸中,反正就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的,我是從來沒見過,我媽又要養家糊口,把我送給我干爸家養了。”
說到這里,問他道“嚴同志,您說我這種情況,老家算哪呢我在漢城住了十多年,我自己感覺我就是漢城人。”
她被送養的事,謝鏡清第一次聽說,輕聲問道“那你幾歲回的家”
“家五六歲的時候吧,那時候不是抗戰勝利了嘛,他們就離開蓉城去了申城,后來我干爸工作變動吧,我就仍跟著我媽媽了。您不知道,我干爸對我可好了,我想我這輩子,要是喊爸爸,大概也只會喊他,在我心里,一直把他當親爸。”
這時候菜上齊了,愛立招呼他吃飯,謝鏡清沒怎么動筷子,愛立倒也沒管他,自己吃的很香,一碗米飯吃得干干凈凈,和謝鏡清道“我前段時間,日子不好過,餓壞了,搞得低血糖,現在每餐都要多吃點,不然怕身體跟不上。”
謝鏡清拿筷子的手,一頓,忍不住問道“怎么會呢愛立同志的工資,我想當不至于餓肚子吧”這事,謝鏡清聽林森說過,但他以為是林森故意刺激他們的,現在聽她說起來,才發現原來林森并沒有說謊。別說芷蘭是在他跟前長大的,沒有吃過一點錢財上的苦頭,就是他自己,在抗戰那幾年,也沒有餓過肚子。
沈愛立笑道“原因很多,家里那段時間經濟上比較窘迫,說出來不怕您笑話,我呢,又遇人不淑,處了一個對象,替他借了點錢,搞得自己入不敷出,總不能欠債不還,只好節衣縮食。”她說得輕描淡寫,謝鏡清卻越聽越皺眉。
他的遺棄和缺席,在他的意識里,只是一兩個詞匯,而在愛立的生活中,卻因為沒有父親和家族的庇佑,而經受了許多他無法想象到的困難和痛苦。
這一瞬間,謝鏡清忽然明白了林森指責他時的那些話。
沈愛立當看不見他的面色變化,笑著問他道“嚴同志,您有幾個孩子他們也都工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