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鐸勻點點頭,溫聲問道“愛立,你們廠里最近還平靜嗎我們單位最近有不少老同志,都被要求寫檢討,最近開會批評了好幾個。”
愛立凝神想了一下道“也不算平靜,雖然徐廠長一直壓著,但我感覺怕是很難壓得住了,今天在食堂里都聽到好些人在哼唱大海航行靠舵手不忘階級苦工作就是斗爭,一開始只是小聲的唱,很快就有很多人跟著唱,工人們唱起來是很有力量的,我感覺他們已經準備好,隨時為革命工作,拋頭顱灑熱血一樣。”
現在全國的局面,尚處于暗潮涌動中,等到八月中旬,全國性的大串聯開始,熱浪能把無數個家庭給灼傷。
當全國都掀起了“造修正主義的反”的運動,她們廠也很難獨善其身,卷進時代的浪潮中是必然的。
鐸勻聽得也有些憂心忡忡,問她道“不然你去宜縣或者去祁縣陳主任那里,避避風頭”他總怕她被人趁機陷害,愛立和顧大山、許有彬的關系都算不上融洽。
愛立安慰他道“沒事,我人緣好著呢,再說序瑜和鐘琪不都和我在一個單位有事她們也能給我及時通消息。”
見鐸勻還是望著她,不出聲,愛立感覺到了一點壓力,只得坦誠道“齊部長讓我看好機保部,我要是走了,金宜福、林青山他們怎么辦呢”這些都是和師傅鬧得極難看的,她要是這時候走,他們不得又回去看師傅的臉色而且現在整個部門,無論是齊部長,還是下面的技術員,都很信任她,她覺得,自己是有責任管好機保部的。
她又是從未來來的,整個國棉一廠,誰都可以逃走,就她不可以,她覺得自己是有使命在這里的。
樊鐸勻聽她這樣說,心里雖然擔憂,也沒有再勸。他知道愛立并不愿意躲在別人背后,她有自己的事業、自己的朋友,有希望實現的理想,也有想護住的本心。每只雄鷹都只能依靠自己飛到天空上去,他所能做的,唯有陪伴和注目。
愛立見他不說話,捏了捏他的臉道“不要擔心,鐸勻,相比其他人,我是更有準備的。”
樊鐸勻點點頭,將人往懷里抱緊了一些,“好”他也不想將她限制在家庭里,他也想看她在自己的領域發光發熱,就是心里舍不得她受委屈。
愛立見他還一副沉思的樣子,在他嘴上輕輕啄了一下,卻不想,很快被某人加深了這個吻。
周四早上,樊鐸勻出門之前,叮囑愛立道“不能逞強,有什么事等我回來一起商量。”
愛立笑道“知道了,你放心吧”雖然她覺得,自己未必能做到,但是這個時候還是得讓樊鐸勻放心點。
日子在緊張又平靜的氛圍中,滑到了八月。八月初一的上午,愛立剛到辦公室坐下沒多久,保衛部的小田送來了一封信,愛立還有些奇怪,以前都是張揚給她送的,笑問道“張揚今天不在嗎”
小田笑道“是的,沈部長,二廠來了京市那邊的大學生,在指導革命工作,他一早和李主任一起去學習了,讓我給您把這封信送過來,怕信里有什么急事兒,給您耽擱了就不好了。”
愛立愣了一下,最近很多學生到處串聯,有的去京市瞻仰偉人風姿,有的從京市出來去各地幫助“破四舊”的師生,學生們團結一心,要造“修正主義”的反。沒想到京市那邊的火,這么快就點到她們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