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帆眼里浮上來一點譏諷,沒說信也沒說不信,只是叮囑她道“以前的事不論,以后還要憑心做事。我爸媽就是看著你人品好,性格也好,才同意的這門婚事。”
就是他自己,一開始也是這樣認為的,現在想來,好像有點可笑。
他望著她似笑非笑的樣子,讓程攸寧覺得像被人刮了個大耳刮子一樣,面上立時火燒火燎的。
9月8日下午,愛立收到了李婧文發來的電報,見到上面的“流號已消,信后至”幾個字,不由松了一口氣,徐春風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不然就他那直來直往的性格,身上又被戳了“流氓”倆個字,說是下放到內蒙,其實說送命也不為過。
雖然還不知道靖文她們怎么勸動的程攸寧,但這個喜訊,也足以讓她心情好了一天。中午還有興致去找序瑜、鐘琪和孟小蔓幾個湊布票,哥哥明天就和巖菲領證,她想著湊三尺布票,買塊布和一床毯子,添做倆人新婚的賀禮。
完全沒有預料到,這樣平靜的一天,危險已然在悄悄來臨。
第二天清晨,愛立剛剛收拾好,準備去單位,就聽到巷子里亂糟糟的,還奇怪著怎么了,很快就聽到自家院門被拍的震天響,忙出聲問道“誰啊”
“別廢話,快開門快開門”
愛立把門拉開了一道小縫,門后還有一道鐵鏈,就看見門口正圍著七八個半大的少年,穿著綠軍裝,手臂上帶著“紅`衛兵”袖章,面上佯裝鎮定地道“同志,咱們好好說吧,我們犯了什么錯,你們要來我家我愛人的爸爸媽媽都是在援朝戰場上犧牲的烈士,當時副省長曾湘秀都特地來家里慰問過,你們可不能偏聽偏信,往我們家潑臟水。”
聽到是“紅五類”中的革命烈士家庭,少年們踟躕了一下,領頭的高個少年,降了半調道“接到通知,說你家藏匿了違法書籍。”
“這是絕對沒有的事。”
高個少年道“不管有沒有,我們都得查一下你快開門”
愛立緊緊抵著門,并不讓步,她知道這門一開,家里給他們翻得亂七八糟都是小事,要是隨意打砸或者順手牽羊的,事后也壓根找不到人說理去。
高個少年皺著眉頭,不耐煩地道“我們只是按規矩來查看一下,不想傷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隔壁周老頭聽到動靜,忙出來道“小同志們,這家要是壞分子,咱們國家可就沒好人了,人家爸爸媽媽一個團長,一個參謀長,都在援朝戰場上犧牲了,留下了一雙半大的孩子,小的那個才剛十歲出頭,比你們現在還小呢咱們可得將心比心,不能寒了烈士們的心。”
巷子尾的郭景泰也沖了過來,幫腔道“對,我們這些人都能作證,人家是紅五類家庭。”他身后的余鐘琪,迅速繞過這群少年,去廠里通知機保部和保衛部的人。
郭景泰試著拖住少年們,一邊給他們散煙,一邊問道“兄弟們,現在主席都說你們最革命,你們是國家未來的希望,我一直想和你們交流學習一下,可恨找不到機會,今天一會兒,可得去我家喝杯再走,讓咱們普通百姓,也有機會領略革命弟兄的風采”
周老頭在一邊捧場道“可不是,我這把年紀了,望著你們一個個神氣又精神的樣子,都羨慕得很,就是平時逮不著機會,和你們學習學習。一會忙完了,可也得去我家坐一坐。”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幾個半大的學生,被倆個穿著不錯,氣質看起來像是干部的人,一口一個“兄弟”“學習”的詞給哄得,心里的氣焰不覺就消下去了一大半。有那剛加入紅小兵的,臉上還現出酡紅來,似乎覺得有些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