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哪個朝廷改朝換代不是踏著累累白骨上位的,當年你們白家,不也是踩著尸骨登上來的嗎為何他們就是對我就是錯我究竟執迷不悟在哪
里”
林傾白的手緊握成拳,他被郗安這番繆言氣的堵了心,怒聲道“當年乃是亂世家國破裂,皇帝昏庸無能,亂世必起,這乃亙古不變的定律,而如今呢,海晏河清,皇帝是一代明君這是多少年多少人守衛邊關,踩著多少先人的尸骨才換來的而你呢偏要打破這一番盛世偏要攪弄的烽煙再起,民不聊生我且問你,你究竟是為民還是為己”
林傾白從未用如此大的聲音說過話,他這話說完,殿中一片寂靜,那盞燭火在二人中忽明忽暗。
晦暗的暖光映在郗安五官深邃的臉上,郗安卻忽而笑了,他聲音淡淡的說“當年那些人視我性命為螻蟻,他們的命,于我何干我只為己。”
林傾白被他氣的渾身顫抖,抬手一巴掌扇到了郗安臉上。
這么多年來,林傾白從未這樣打過郗安。
這次林傾白扇的極重,他的手垂在身側,手心火辣辣的發燙,指尖細細顫抖。
郗安被扇的眸色黑寂,側著臉一言未發。
林傾白卻痛的紅了眼睛,低聲的罵著“亂臣賊子,狼子野心我教過你為臣者要心懷天下,心系百姓夏家當年本就做錯了,本就是叛臣,那你現在呢難道要全天下的人,都為了你們夏家陪葬嗎”
郗安的臉瞬間紅腫起來,他的眼眸陰沉,半響才低聲說“夏家本就是叛臣所以師父你也和其他人一樣,覺得夏家該殺,我就該無父無母我也該死在那場紛爭中嗎”
郗安聲音不大,卻字字珠璣,林傾白被猛地戳中了心口,不知該如何應了。
郗安緩緩的抬起頭,他望著林傾白,眸中泛著血紅的狠意,繼續道“何為忠何為佞何為叛賊何為狼子野心何為亂臣賊子當年我們夏家全家被滅門,鮮血灑滿了整個潥陽城,上至八十老人,下至懷中孩提,無一幸免他們拎著我阿娘的人頭掛在城墻上,我們全家人的命被天下人當笑料,師父如今卻都覺得這是活該”
“為何當時沒有人告訴過他們,要仁善要手下留情要得饒人處且饒人”
“全天下的人都覺得他們是對那是不是只要我贏了這場博弈是不是只要是我踏上了王位那些被我殺的人他們也是活該”
林傾白望著郗安含血的眼睛,手指將掌心摳出了血印,血滲入了他的指甲中,而他卻連半分的痛都感覺不到。
他望著眼前的郗安,只有怔然與恍惚。
一時令林傾白辯不清,究竟那個才是他
是那個曾經在他面前善良溫和,冒險從山上撿回流浪狗的郗安
還是如今這個欺他、瞞他,手中沾滿鮮血,如同瘋魔一般,依舊不肯悔改的郗安
林傾白不明白,當年被他從小帶到大,由他一點點教著讀書,學著識字的孩子,會變成如此。
到了最后的最后,郗安心中所想,所知,所感,卻皆與他背道而馳。
半分都由不得他
林傾白眼眸中含淚,他啞然的望著郗安,嘴巴張了張,卻只是覺得無言。
最后他閉上了眼睛,其他的不愿多說半句,只是啞聲的說道“就算他們有錯,都已經無法挽回我已經將你的身份寫在信中,交給了我的一個密使,只要我一聲令下,那封信隨時會交到皇上手中”
林傾白說道這里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艱難的繼續道“若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林傾白終究是心軟,即便是一直以來他都在查蒼門之案,對蒼門恨之入骨。
即便是他知道了郗安的身份
,知道了郗安一直都在騙他,知道郗安手中沾染的殺孽。
可那個人是郗安
他依舊想讓他改過。
郗安聽聞這句話,卻是目光一冷,他不敢置信的望著林傾白,問道“師父,你要將此事告訴皇上”
“”
“若是告知了皇上,我會被斬首,你也會收到牽連,即便是如此,師父還是要向著皇上嗎”
林傾白緊咬著下唇,道“你做錯了事情,便要受到懲罰。”
郗安目光更冷了,他的眼中再無曾經半分的純善,而是沉的似深不見底的谷底。
他緩緩直起了身子,就這樣目光生冷的望著林傾白許久,忽然他低下頭笑了一聲,說“師父當真是大公無私,鐵面無情。”
“”
“只是我不如師父生的好,出生就是皇族世家,萬人捧著長大,我六歲之時被抄滿門只余我一個,我做不到師父這般的舍己為公。”
說完郗安臉上的笑意猛地沉了下來,抬起手拍了兩下。
只見殿外的雨中忽然閃過幾道黑色的人影,隨后一個穿著黑衣的男人出現在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