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又晃晃悠悠的朝著山下走,有人在小聲的哭,有人則一言不發,氣氛凝重。
車子剛下到半山腰,林傾白忽而從馬車中探出了手,說“停車。”
馬車緩緩的停在路上,蓮姨走過來問林傾白“王爺,怎么了”
林傾白蒼白纖細的手指掀開了車簾,俯身從馬車中走了下來。
他站在雪地中,對蓮姨說“你們先在這里等一會,我想起還有件事情沒做。”
說完林傾白提起衣擺就要獨自一人上山。
蓮姨連忙攔著他說“王爺,今日下了風雪,山路不好走,您有什么事情可以吩咐下人們給您做。”
“不必。”
蓮姨還是擔心道“王爺,您要上去做什么,我們陪您一起上山。”
“不必。”林傾白依舊這樣說,他撫開了蓮姨的手,淡聲的下著命令“沒我的指令,任何人不得上山。”
蓮姨焦急的搓著手,心中百般忐忑和擔憂,卻也不敢反駁林傾白的命令。
最后蓮姨慌里慌張的從馬車中拿出一件厚實的白狐貍毛大氅,披在了林傾白的肩頭。
林傾白這次沒有反抗,任由她披著。
“王爺,您早些下來,我們在這里等著您”蓮姨說道。
林傾白沒有回頭,只是慢慢的點了點頭,說“好。”
于是林傾白踩著白雪一步步朝山上走,小白呼嚕一聲從車上蹦了下來,晃著尾巴跟在林傾白身后。
他們一刻鐘之前才下了山,現在林傾白又頂著風雪獨自一人回到了山頂。
山上的雪很大,吹著的林傾白烏發紛飛,甚至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他遙遙的望著郗安的墳墓。
僅僅那么一會的時間,郗安的墓碑上就落滿了白雪,從遠處瞧著只能入眼白芒一片,甚至都要瞧不清墓堆的形狀了。
林傾白被風吹的晃悠了兩下,堅持著繼續向前走。
他走到了郗安的墓碑前,俯身坐在了那一片冰涼的雪中。
風吹動著他的大氅,吹起了他肩后的青絲,也將那寒涼的風雪都吹到了他的身上。
梅花瓣落了下來,晃晃悠悠的垂在林傾白的發間。
林傾白抬起手,用衣袖將石碑上的落雪擦了擦,露出了石碑粗糙又干澀的石面。
上面一個字都沒有。
林傾白嘆了一口氣,心中嘆著,他這個徒兒的人生還當真是大起大落。
出生是侯王府的世子,六歲卻全家被誅,而他僥幸逃到了京城,成為了當今王爺唯一的親傳弟子。
十四歲入潛州征戰,九死一生,十八歲凱旋而歸,手握重權,權傾朝野,卻只是一夕之間,他便從阜朝的大英雄淪為了叛賊。
明明已經要觸碰到玉璽了,明明已經可以登位做整個阜朝的國主了,卻一腳踏錯。
如今人已死,卻還淪落的萬人唾罵,墓碑上甚至連一個提名都不敢寫。
林傾白這樣想著,指尖沾了一些雪,輕輕的劃過石碑。
雪化了,留下了一行水漬浸入石碑中。
林傾白蔥細的手指拂在碑上,指尖顫抖,一筆一畫的寫下了愛徒郗安之墓。
風很大,林傾白每寫上一遍,之前的水跡便被風吹干了。
林傾白凍的渾身都沒有了知覺的,肩頭身上落的皆是飛雪,幾乎要與白芒的雪融為一體。
手磨破了皮,可是他卻一遍一遍的寫著。
他妄圖能讓這些水跡留在墓碑上再久一些。
這是他給郗安立下的墓碑,也是他能為郗安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愛徒郗安之墓。
愛徒郗安之墓。
愛徒郗安之墓。
林傾白寫的指尖發麻,墓碑上甚至出現了淡紅的血跡。
一陣大風吹過,梅花瓣落在了林傾白的指尖,林傾白忽而嗆到了風,止不住的咳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