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看見了郗安的臉。
郗安正和蓮姨牽著手,兩個人笑容滿面的從街角走來。
那時候的郗安還很小,才六歲,身
高剛及林傾白的膝蓋處。
郗安手中拿著串糖葫蘆,單手扯著蓮姨的手不老實的來來回回的蹦,抬頭卻看見了站在殿門口的林傾白,眼中驟然一亮,高喊了一聲“師父”
郗安笑容明媚,似個小太陽一般,顛顛的沖過來抱住了林傾白的腿。
淚順著眼角滑落而下,林傾白蹲下身子也回抱住了他。
在觸碰到郗安溫熱的體溫那一刻,林傾白的心克制不住的顫抖。
太真了
他居然還可以碰到他
他居然還可以嗅到他身上孩子般陽光的氣味
郗安才吃完糖葫蘆,抱著林傾白的時候手上的糖汁粘粘糊糊的蹭到了林傾白身上,可他嘴巴卻甜甜的,在林傾白的耳邊小聲說“師父,這家的糖葫蘆一點都不好吃,沒有師父買給我好吃”
蓮姨在一旁拽著郗安的胳膊說“我的小少爺啊,你手上的糖都蹭到王爺的衣服上了,走走走,我帶你進去洗一洗。”
可是不論蓮姨拽的如何用力,郗安都不肯松開手,他的身上溫熱,小手卻特別的有力道,像是一個小牛皮糖一樣粘著林傾白不肯放開手。
林傾白雙手更加用力的抱緊郗安,眼淚一滴滴的落在了郗安的肩膀上。
而后在林傾白耳邊的聲音變了,變的沉了許多,擁抱著他的力度也愈發的有力。
“師父,你哪里不舒服啊”
林傾白抬起眼睛又看見了十八的郗安,這時的郗安眉眼凌厲,再也沒有小時那般黏人柔軟的模樣。
林傾白淚意翻涌,想要說話卻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郗安抬起手試了試林傾白的額溫,又摸向了林傾白的胃腹處。
郗安的手在摸著他額頭時候是冰冰涼涼的,可是捂著他的胃腹時,卻又溫暖的像個火爐一樣。
“這幾日天寒,師父應是著涼了。”
郗安端起案幾上的湯碗,走林傾白的身前。
湯藥滾燙,郗安就捧在手中,用陶瓷湯勺一勺一勺的舀起湯藥,放在嘴邊輕輕的吹。
過了好一會,湯藥吹的涼了下來,他卻還不放心,又低下頭嘴唇試了試湯勺的邊緣,確定溫度合適后,才將湯藥喂到了林傾白的嘴邊。
林傾白卻沒有張開嘴,而是雙眸含淚定定的望著他。
那時也是這樣
他生病了,郗安守在他的身邊。
明明已經是個萬人之上的大將軍,卻還會在師父需要他的時候寸步不離,端著藥一勺一勺的將藥吹好,眉眼低垂,就連那鋒利似刃的眉眼也溫和了下來。
林傾白閉上了眼睛,不忍再看郗安的臉,他手指緊拽著床單,肩膀顫抖。
他忽而在奢望。
如果這是夢
他可不可以不要醒來
看見林傾白哭了,郗安愣了愣,抬手擦掉了林傾白眼角的淚,低下頭聲音柔和的問“師父,怎么了很難受嗎”
剩下的聲音戛然而止。
一向淡漠冷靜的林傾白這時卻垂下頭,將眼睛壓在了郗安的肩膀上,肩膀顫抖的哭出了聲。
郗安的身子瞬間僵硬了。
后來又過了許久,他緩緩地松下了肩膀,手一下一下拍著林傾白的脊背。
就這樣又過了很久很久,忽然緊擁著林傾白的力道一點點地抽了出來。
方才還晴光照耀的房間,瞬間變得昏暗陰沉,房內壓抑的半束光都照不進來。
郗安一身濺血的鎧甲,雙手俯撐在林傾白的身側,他雙目赤紅,渾身的血腥氣,正滿臉恨意的瞪著林傾白。
方才的溫和,方才的柔情,全部都沒有了。
他抬手一把掐住了林傾白的脖頸,將林傾白壓在床上,雙眸滿是戾氣的逼問道。
“師父,你要殺了我嗎”
“師父,為什么”
“師父,哪個朝廷改朝換代不是踏著累累白骨上位的,為何他們就是對我就是錯我究竟執迷不悟在哪里”
“他們殺了我全家是他們先殺了我的全家我只是報仇而已,你為什么要殺了我”
郗安掐著林傾白脖頸的力度太大,林傾白幾乎窒息,他望著郗安瘋魔的臉,眼淚一滴滴的滑落進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