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霧小聲說“我一直想討個說法,可是人太多了。”
先前晦暗的那幾個月,來興師問罪的人太多了。
直到被狐貍一家擄走之前,她都被藏著掩著,不許離開山門一步。
有人要殺她,有人要燒死她,也有人罵她的師父,罵她的山谷。
她一直記得刻骨。
“今天這些來送禮的宗族世家里,未必有先前的那些人。”
姬揚攥緊這本小冊子,凝聲說“我想拜托師祖發博聞帖。”
博聞帖,是只有登仙之人才能發出的廣帖。
凡是有登仙舊跡的宗族人家、門派觀廟,都能在祠堂里收到這樣一封廣為告知的書信。
雖然用起來很是方便,但越是位高權重的人越是慎言,更何況神仙。
也只有蟠桃盛會,或者是賀壽朝拜之類的大日子,才會有神仙用這個法子。
后來漸漸用得多了,也有神仙的坐騎愛寵跑丟了找不到,或者是尋不到轉世輪回的恩人,也會借此通告求助。
姬揚突然提出這三個字,乍一聽像天方夜譚。
“不可能”宮霧側身看向被六位宮主擁簇的仙祖,又是敬畏,又是猶豫。
她知道自己身世以后,還是會有暗暗的傷神。
不知道那和尚說的是真是假,可是
可是如果都是真的,她本會是邪魔一樣的存在。
她可能早早就死了許多次,在痛恨戾氣里長大,最后被召喚她的人所用。
“宮霧,你在想什么”姬揚突然道。
“我”
“你是不是覺得,不值得這樣做”
眼前一向溫存和藹的師兄,說話突然變得很有鋒芒。
“小霧,你是不是在想,以師祖的地位,以你的出身,不值得,不應該這樣做”
宮霧苦笑一下。
“你把自己看得太輕了。”姬揚定定地看著她。
他在今日受到福運庇佑,說什么都貫通心意,不再委婉。
“我早該和你這樣說。”
“你吃飯時總躲在最后一排,說話做事小心翼翼,也不敢與任何人爭搶。”
“可是宮霧,你是被師父和我一起寵大的,你該有底氣。”
“你該有底氣成仙登頂,該揚著笑,比任何人都明亮。”
姬揚往前一步,長睫輕垂。
“受委屈了該討公道,被欺負了得加倍奉還。”
“我們曇華宮的弟子,絕不是內外受氣的可憐蟲。”
宮霧被幾句話劈頭蓋臉得說懵了,突然很想用力抱住他。
她在這一刻好像什么都不用再顧慮,只要信任他,和他一起往前走。
她看向姬揚身后的許多師姐師兄,顧及著禮數,始終沒有伸出手。
反而是姬揚用力擦掉她眼角的淚痕,指腹的劍繭蹭過她的睫毛。
“我想,你應該明白了。”
姬揚松開手,平靜地說“我現在去稟報師祖。”
此刻,偌大隊伍剛剛落下云頭,回到殿內。
修仙人睡眠時間不拘泥于夜間時分,何況現在兩位宗主相談甚歡,弟子們也都小心翼翼陪著。
大伙兒自覺是陪襯,都坐得恭敬規矩,除非師祖問話絕不吱聲。
也就在這個氣氛里,姬揚自屏風外快步走來,對著平坐的師祖和闞寄玄深深一拜。
“師祖,前輩,晚輩有一事相求。”
涂栩心本在一旁嗑瓜子,聞聲坐直許多,面露關切。
闞寄玄看向他身后的屏風,像是透過屏風看到院外的許多弟子。
昊乘子揚起長眉,笑道“你說。”
“晚輩想拜請師祖廣發博聞帖,一敘舊怨,二謝廣禮,三清谷譽。”
他思路極明朗,寥寥幾句把因果講完,遞上師妹寫的小冊子。
這個時節,絕對是最好的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