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航船在海水中微微顛簸,這一晚的洛詩也仿佛浸泡在咸澀的睡夢中。
她其實已經很久沒有夢到過傅予深,只有在剛與他分手的那段時間,洛詩幾乎每一晚都會在不同情境的夢中見到他。
那時候的夢大多數都與現實相悖。
在夢里,他們與現實中的身份不同,有時相遇在戰火連天的廢墟,有時在午后的課堂間隙對望,夢境光怪陸離,但唯有一點不變
他們相遇,相愛,只有溫存和甜蜜,像一個永遠風和日麗的幻境。
但和傅予深重逢之后,這些虛偽的幻境好像被人殘忍的打破。
這一次夢境重構而出的,是他們分手的那個春夜。
那么多年前的事了,洛詩以為自己早就已經忘得一干二凈,然而當夢中畫面浮現得分毫畢現,她才發現她記得每一個細節。
醫院門口昏黃的路燈。
空無一人的斜坡上飄落的海棠。
還有身后跌跌撞撞追趕的腳步聲。
往前走。
她心底的聲音一遍一遍地機械重復。
洛詩,你要往前走,別回頭。
即便如此,她的腳步依然很慢很慢,邁出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痛苦得要將她的血肉和骨骼碾碎。
“洛詩。”
寂靜無人空曠的街道,路燈昏黃,偶爾有車飛馳而過,掠過刺目殘影。
洛詩沒有回頭,卻不受控制地停下了腳步。
“轉過來,看著我。”
少年的嗓音干澀得近乎沙啞,春夜冷風從他寬大的病服灌入,衣擺摩挲,他蒼白得像只下一秒就要失去棲息之所而死的禽鳥。
“看著我的眼睛,把你發給我的那段話,再說一遍。”
洛詩一向是個情緒化的人。
但在那一刻,理智接管了她的身體,操控著她說出每一句該說的話。
行道樹上的海棠落在她荒蕪的夢境里,被一簇火苗舔舐,燒成一堆輕飄飄的灰燼。
第二天一早,洛詩是被思琦闖入房間的動靜叫醒的。
窗外天色尚未明朗,舷窗外一片輕霧,室內籠罩在刺目的白熾燈光下。
洛詩只覺得昨晚大約燒得太厲害了,以至于她此刻幾乎聽不太明白的思琦的話。
“你說,段馳昨晚一夜都沒回去”
思琦的語速有些急。
昨晚她是跟著段馳去接韶露的,韶露的確喝得酩酊大醉,和韶露喝酒的其他人見段馳來了,更是起哄要替韶露出氣,罰段馳的酒。
段馳不是個會拒絕的人,三推四阻后還是就范了。
思琦盯梢的同時還在寫策劃案,再回過神來時,兩個人就已經回了段馳的房間。
“那時時間也不早了,我就跟管家說了一聲,讓他盯著點監控,結果今早他跟我說,昨晚到現在,那房間都沒人出來。”
洛詩覺得很荒謬。
她的人生總會在她自己以為夠糟糕的時候,出現更多更糟糕的事情。
不過好在,當她拿段馳房間的鑰匙打開房門時,并沒有看到那么戲劇性的桃色場景。
兩人雖然確實睡在同一個房間里,但都衣衫完好,韶露連鞋也沒脫,躺在床上睡得眉頭緊皺,而段馳則坐在地毯上,上半身靠著床沿,也睡得昏天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