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外響起諸多急促腳步,那是記錄死亡時間門和預備喪葬流程的治喪辦事員。
老院長協助成立了兩代hrg,一生都奉獻給了中心區研究院,桃李滿天下,科研成果無數。治喪辦公室早早就商定好了要按喜喪來辦,屆時將電視直播,名流云集,哀榮齊備,儀式隆重。
但這間門深夜的icu里卻那么冷清,每個人都像是被浸在無邊無際的冰冷海水里,發不出任何聲音。
“也許他們才是對的,而我們是錯的。”不知過了多久,沈酌望著深邃的虛空,輕聲道“地球終將屬于進化者,百年之后青史留名,我們所有人都是倒行逆施的反派,螳臂當車的小丑”
“生存是沒有錯的,沈主任。”身后一名高級研究員艱澀道,“不管未來的歷史由哪一個種族書寫,我們只是選擇了現下唯一的路,我們我們只是被強行推上了進化的分叉口”
“我們別無選擇。”
醫生推門而入,禮貌地垂手致哀,將白布蒙上老院長安詳的臉,遺體隨著鐵輪錚響從走廊漸行漸遠。
30年前一代hrg的最后一名見證者、將年幼沈酌從醫院里帶出來并撫養長大的最后一個家人,就在深夜醫院那刺眼的白光中,永遠離開了這個人世。
也許冥冥中真有某種宿命,一代hrg結束時沈如斟夫妻與所有研究員共赴黃泉,二代hrg擱淺時恰好老院長撒手人寰。沈酌命運的每個節點,都伴隨著離別與死亡,預兆著長路盡頭無可奈何的結局。
那條與進化逆行的征途注定遺罪千秋,任何人只要踏上就無法回頭。
他必將一人孤身上路。
清晨蒙蒙亮,青灰天光穿過窗簾縫隙,映出了凌亂的酒店房間門。
嗡
手機猝然響起。
房間門大床上,沈酌睜開眼睛,蹙眉翻身坐起,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
身上徹夜未脫的白襯衣已經有些皺褶,黑色領帶隨意扯松,床頭煙灰缸里堆滿了尖。沈酌被徹夜濃重煙味嗆得咳了兩聲,拿起手機一看,來電人尼爾森。
他接通電話,聲音還帶著疲憊的沙啞“喂”
“剛醒”尼爾森的聲音從通話那邊傳來。
沈酌唔了聲,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隨手拿起床頭柜上隔夜的半杯殘酒。
冰塊已經完全化在威士忌里了,他也不介意,仰脖一飲而盡,辛辣液體總算撫平了咽喉火燒般的灼痛。
“關于進化源隕石押運的事,有個問題可能需要麻煩你去看看。”尼爾森頓了頓,卻沒有立刻說是什么事,也沒再提工作,而是換了個語氣
“我聽說昨晚你和安東尼奧在下榻的酒店里起了些爭執”
以尼爾森的精明,一定早就查清了前因后果,畢竟這中間門還牽涉到安東尼奧從此失去對申海任何提案的一票否決權,昨晚安東尼奧攜玫瑰上門赴約的細節肯定也已經放在他案頭了。
沈酌眼底掠過一絲厭煩,聲音卻聽不出任何異樣
“沒有關系,只是個誤會。還好已經過去了。”
“安東尼奧的行為確實對你非常無禮。”尼爾森頓了頓,語調帶著親密的安撫“別擔心,沈酌。我會去教訓他的。”
教訓這種行為,其實帶著雄性聲張主權的隱含意義,不用點破也心照不宣。
沈酌知道這時應該如何完美地回應尼爾森。甚至都不用直接回答,只要給予一個帶著微笑、意義不明的默許就可以了,剩下的一切政治麻煩都可以交付于不言中。
但不知道為什么,此時此刻在這個酒店房間門里,在這樣孤獨而狼狽的清晨,他突然升起了一種深深的、由衷的自我厭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