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雪霽臉上火辣辣的。她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她待在鄉下整整三年,滿腦子想的都是怎么讓一大家子人吃飽穿暖,計延宗和他朋友們談論的詩詞歌賦、邊塞朝堂,她的確,一竅不通。
若是貿貿然闖進去,就怕說錯話做錯事,給他丟臉。
眼看計延宗轉身要走,明雪霽下意識地叫住“相公,方才在山”
“計兄,”屋里有人叫,“干嘛呢,怎么還不回來”
計延宗擺手打斷她沒說完的話,邁步往屋里去“來了。”
珠簾晃動,他的背影消失在簾后,明雪霽怔怔地看著。
想起去年夏天,他在屋里溫書,她在門口縫補那掛破了的竹簾子,天熱得很,額上的汗流下來,蟄得眼睛有點睜不開,身后忽地有涼風吹過,回頭時,計延宗拿書給她扇著,笑意溫存“歇歇吧,別累壞了。”
那樣的他,她已經很久不曾見過了。從他高中回京后,他們一天比一天疏遠,從早到晚,連話也說不上幾句。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懶懶轉身,要走還沒走時,突然聽見明素心的聲音“姐夫,你方才跟誰說話呢,是姐姐嗎”
明雪霽猛地停住步子。她在里面她為什么,能在里面
“不是,”計延宗答道,“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的人。明雪霽怔怔站著,山洞里計延宗那句話給她的底氣,像被針戳破的氣球,噗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不能進去,她什么都不懂,會給他丟臉,可明素心,卻可以進去,公然與他共坐一席,一起招待賓客。她們比起來,到底哪個,更像他的妻
屋里還在說笑,有陌生男人的聲音“明姑娘如此才華,想必明夫人也是閨中英秀吧”
“我姐姐沒怎么念過書,”明素心說著話,天真無辜的調子,“不過她女紅做得很好,比我好多了。”
“李兄這一問,問得就不對,”另一個陌生男子帶著嗤笑,“像素心這樣的才女,可著滿京城也找不出第二個,隨便什么人都能跟她比么”
大太陽曬得人頭暈,明雪霽默默聽著,她不如明素心,她從來都知道。
從小到大,棋棋書畫、詩詞歌賦,明素心每一樣都有父親請了京中名師來教,可自從母親去世,父親再沒讓她進過學堂。
明素心結交名門閨秀,起詩社做文會的時候,她被明素心的娘,從前的趙姨娘,如今的明夫人督著,縫補裁剪,洗衣做飯。
她一無所長,就連認得的字,一大半都是成親后計延宗教的,而明素心,卻是名滿京城的才女。她不如明素心,她從來都承認,可她還抱著一絲希望,她在等,等計延宗開口,替她說幾句話。
她等了很久,計延宗,一句話也沒有說。
明雪霽知道,她等不到這句話了。
“夫人,”丫鬟小滿匆匆忙忙找過來,“老太太催呢,問她要的解暑湯什么時候能得。”
老太太蔣氏,計延宗名義上的伯娘,一個時辰前說傷了暑頭有些暈,命她做一碗解暑湯,她做到一半時,計延宗突然帶著客人回來吃飯,她忙著準備酒菜,那湯,還放在廚房里。
腳底的傷疼得厲害,明雪霽扶著小滿踉踉蹌蹌來到廚房,她先前做的菜,還有她當了銀釵換來的魚和雞,一口沒動,全都放在案板上。
想來是有了錦輝樓的燕鮑翅,便把這些不入流的東西都撤下來了。明雪霽拖著傷腳走近了,顧不得酸澀先吩咐小滿“你去問問飯鋪子,這些菜還能退嗎”
如果能退,她就能把計延宗給她的釵子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