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雪霽慢慢走過去,隔著茉莉花叢,啞著嗓子喚他“相公。”
笑語聲有片刻停頓,計延宗回過頭來看見她,滿臉的笑容頓時一滯。嘁嘁喳喳的議論聲跟著響起,那些貴家公子在議論她,明雪霽低著頭,依舊能感覺到那些驚訝蔑視的目光,與三年前那個早晨,何其相似。
“我去去就來。”計延宗匆匆起身。
他快步走來,站在花叢另一邊,用身子擋住身后探究的視線“你怎么這幅模樣就來了又沒你什么事,你來干什么”
明雪霽從他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頭發蓬著,臉上花著,額角的血痕開始滲血,狼狽得像條喪家狗。如果他知道這件事,如果他默許這件事,那么她,就真的成了喪家狗。
哽著嗓子開口“他們逼我答應你和素心的婚事,宗郎,這件事,你知不知”
“英哥快來,”不遠處明素心忽地喚了聲,“該你聯句了”
“來了。”計延宗揚聲應了一句,擺手止住她,“你快走,這模樣讓人看著成何體統。”
他快步離開,笑語聲再又響起,明素心清脆的笑夾在其中尤其明顯,明雪霽怔怔地聽著。
他甚至沒有問她一句,疼不疼。
他似乎,根本不在乎她怎么樣,他關心的,只有她體不體面,會不會給他丟臉。
說笑的聲音越來越大,有人在勸酒,明素心不肯喝,拿起酒杯送到計延宗唇邊,明雪霽隔著花叢,看見計延宗就著她的手一飲而盡,明素心在笑,那些貴家公子在起哄,他們那么熱鬧,唯獨她孤獨狼狽,多余地站在另一邊。
她繼續留在這里,又有什么意義呢
默默挽好頭發,擦掉額上的血痕,明雪霽拖著跛腳離開。
想起從前計延宗教她認字念書,說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說君子敬以直內,義以方外,他教她待人以誠,教她不隱瞞不說謊,她一直都認認真真照著他說的去做,可為什么,他口中說著與明素心毫無瓜葛,實際上又跟明素心如此親近呢
明雪霽想不通。
腳很疼,額上的傷口也疼,明雪霽煞白著臉,慢慢穿過明家大宅。中途也有丫鬟仆人經過,沒有人問她是不是病了,更沒有人肯扶她一把。一直都是這樣,因為明睿和趙氏不把她當人,連帶著這些下人門,也不把她當人。
穿過儀門,走出大門。
快到中午了,太陽白晃晃地照得人眼花,影子在腳底下縮成小小的,孤零零的一團,明雪霽扶著路邊的樹,獨自往計家的方向去。
一遍遍回想方才的情形,于苦痛中,得出一個令她恐懼的推測。她問計延宗知不知道那件事時,他轉開了目光,他只有不想回答時,才是這副模樣。
所以,他早就知道明睿的打算他今天特意陪她回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不可能。怎么可能。他一直教她正直,教她坦誠,他自己,怎么又能做出這種事
猜疑和信任在頭腦中不停廝打,幾乎要把明雪霽撕碎,恍惚中聽見鸞鈴聲響,看見許多人亂跑著往路邊去躲,遠處似乎有人在喝道,只是腦子里太亂,反應不過來是怎么回事。
大街突然安靜起來,一對對儀衛騎馬走過,朱輪駟馬高車突然在身邊停住,車簾挑起一點,男人的聲音低沉渾厚“上來。”
明雪霽在恍惚中抬頭,看見紫衣的一角,元貞垂目靠著車壁,淡淡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