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睿清清嗓子,一指明雪霽“邵英,就是她娘,是跟我私奔來的,她是私生孩子,哪怕給素心做妾都不夠”
血一下子沖進腦顱,在沒反應過來之前,明雪霽已經喊出了口“你胡說”
不是私奔,她聽母親說過成親的情形,舅舅背著母親上轎,邵家門上房上連船上都披著紅綢“我娘不是私奔,我娘跟你在海州成的親”
明睿頓了下,沒想到她居然知道這個,隨即大著嗓門罵了起來“放屁,你知道什么你娘就是私奔,我自己辦的事,我還能不清楚”
“你撒謊,撒謊”明雪霽喘不過氣,憤怒委屈堵著喉嚨,“我娘沒有私奔,她明媒正娶,三書六聘嫁過來的,你污蔑她”
“死女子,”明睿怒極,揚手就要打,“看我不打死你”
“住手”計延宗一把抓住,一張臉冷得像冰,“至少眼下,她還是我計延宗的妻子,不是誰都能打的。”
“不,我不做你的妻子,我要和離”明雪霽嘶啞著聲音叫著。活了整整十九年,她膽小懦弱,連說話都不敢起高腔,可現在她什么都不管了,她只要給母親討回公道“我娘不是私奔,她家在海州,她是我舅舅背著上的花轎,你們這么污蔑她,敢不敢去海州找我外公,找我舅舅,你們敢不敢跟邵家人對質”
“住口”計延宗呵斥一聲。
他盯著她,深不見底的眼睛帶著沉重的壓迫感,讓她習慣性地想要屈服,又死死撐住不肯屈服,他開始說話,正確的,印在書上的大道理“為女子者,當貞靜柔順,不可口出惡言,為子女者,當孝敬父母,不可爭執忤逆,為人妻者,當順從丈夫,不可欺瞞違抗,明雪霽,你一樣兩樣全都犯了,你簡直,罪不容誅。”
罪不容誅,他跟她講過這個詞的意思,罪大惡極,連殺頭都抵不了罪過。腔子里那把火越燒越烈,明雪霽嘶叫著“我犯了,我都犯了,你休了我,你殺了我”
計延宗冷冷的聲音傳入耳中“休想。”
“你這輩子,生是計家人,死是計家鬼。”
他起身離開,明睿幾個吵嚷著跟在身后,咔一聲反鎖了門。
明雪霽捂著臉蹲下,憤怒仇恨,頭都像要炸開。
他們不讓她活就算了,他們還污蔑母親。憑什么
不知過了多久,聽見有人敲窗戶,明孟元在叫她“姐。”
“阿元”明雪霽沖過去,語無倫次,“娘不是私奔,他們污蔑她,你快放我出去,我去報官,我去擊鼓鳴冤要么我去海州,去找外公,找舅舅,他們肯定能給娘做主”
明孟元詫異地看她“你簡直瘋了”
他頓了頓“大喜的日子,你消停點吧。”
他似是怕她糾纏,快步離開,明雪霽緊緊抓著窗戶,強烈的憤怒和失望過后,身體發著冷發著抖,于漆黑夜色中,看見她漆黑的未來。
他們會給母親安上私奔的污名,他們會逼她做妾,她會無聲無息死在后宅,生是計家人,死是計家鬼,成全他們的大喜日子。
憑什么
油燈燒到了底,搖晃著,熄滅了。明雪霽在黑暗中打開箱子,取出藏在最底下的紅衣。
她的嫁衣。
那個羞恥屈辱的早晨,自然不能算作他們的新婚,所以后來,他們另外挑了個好日子,辦了個簡陋的婚禮。
兩杯濁酒,一盤花生充作喜果,她給計延宗買了新衣,自己舍不得買,改了件舊的紅衣當嫁衣。大紅的顏色,繡著對鴛鴦并蒂蓮,那么喜慶熱鬧,跟別人的婚禮,也沒什么區別。
現在,她要穿著這件嫁衣去死。大喜的日子,她用死,讓他們喜不得。
搬過椅子放在房梁底下,拿著繩子站上去。
穿著紅衣尋死的女人,據說死后會變成厲鬼,今天是中元節,鬼門大開,那么這厲鬼,應該更厲害吧。她活著是個沒用的人,不能給母親,給自己討公道,那就變成厲鬼,一個個向他們討。
明雪霽打好繩結,套進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