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貞低頭看她,她仰著小小一張臉,尖尖的下頦,眼睛琉璃似的,在夜色里微微的光。總讓他疑心她是不是哭了。手指抹了一下,稍稍的水意,可她沒什么道理哭呀。那時候他做得狠了,她也是這樣水水的都是濕,也許是還不曾干吧。憐愛著,但這事,卻是沒商量的“不行。馬上成親。以后不許再提這話。”
看見她低了頭,眼角的水意越發清晰了,元貞心里咚的一跳,似有什么不祥的念頭隱約生出來,一時抓不住,分辨不清,連忙又擦了擦她的眼角“哭什么你不歡喜么”
“歡喜。”不假思慮,脫口而出,明雪霽貼著臉,在他手心里。怎么能不歡喜呢,能夠嫁給他,還有什么不歡喜的呢。就算馬上就要離開,就算中間還有那么多變數,有這么一段,一輩子都值了。
轉身仰頭,生平頭一次主動摟住他,吻他的唇“我很歡喜,比什么時候都歡喜,我想嫁給你。”
似有什么在心尖上重重一擊,砸進去壓實了,一輩子都不能再取出來,元貞緊緊回抱,親吻。那些隱約生出的疑慮全都拋在腦后,從不知道她可以如此對他,她是愛他的,愿意嫁他的,這世上還有什么可以讓人憂慮的呢。
回到花神廟已經是一更時分,邵七等在燈下,明雪霽走近了“哥,我已經跟他說了,明天去紅螺寺。”
紅螺寺,約好的借口,那就是她已經決定明天走了。邵七抬眼,看見她匆忙中挽好的發髻,鬢邊的碎發落下幾絲,沒能遮住脖頸上的紅痕。連忙轉過臉“好,我馬上安排。”
元貞踏著夜色縱馬出城,同樣隱藏在夜色里奔波的,還有邵七。獨嶺的墳墓挖開又封好,骨灰壇仔細包裹在匣子里背在身上,水路旱路各處關卡早已探聽清楚,最后一次核對行程,手下的人全都撒了出去,只等天亮,啟程。
明雪霽在天亮前稍稍睡著了一會兒。夢里也是元貞,顛倒,反復,糾纏,孤零零兩個人像飄在水上,風浪大得很,到處都是不確定,唯有緊緊擁抱著的對方,是這世上唯一安穩的所在。
睜開眼時窗戶微微發著白,明雪霽定定神。該走了。既然已經決定了,就不要再糾結。
穿好衣服收拾洗漱,臥房里依舊像平時那樣收拾了,絲毫看不出要出遠門的痕跡,出來時邵七等在院里,點了點頭“走吧。”
走吧。慢慢走下臺階,回頭,廂房里放著元貞送來的聘禮,不曾隔斷的一排三間屋,堆得滿滿的,前些日子邵七已經悄悄買下了這里,護院也都安排好了,她走了,這些東西放在這里也是安全的。
等春天吧。明雪霽轉過頭,慢慢往外走著。到那時候她會回來,他們會成親,一切都會好起來。
車馬等在大門內,明雪霽扶著丫鬟剛剛上車,忽地聽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抬頭時,一匹照夜白馬正向這邊飛快毒奔來,馬背上坐著元貞,朱衣皂靴,恍若神佛。
明雪霽怔怔地看著,他也看見了她,遠遠向她一笑,迎著朝陽,閃著光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