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雪霽定定神,關了窗拿出藏在座下的包袱,打開時,里面是一套鄉下婦人的衣服,還有包頭的帕子,腳上穿的布鞋,先前他們就商量好了,出城之后改換裝束,免得被人發現。
匆匆換好衣裝出來,邵七也換成了莊戶人家的打扮,新雇來的車夫被手下領著過來,趕著她先前坐的車子出了樹林,沿山路繼續往紅螺寺方向去,這也是前幾天就商量好了的,元貞一向緊張她,難保不會派人暗中護衛,萬一被那些人發現她的意圖就前功盡棄,如今車馬依舊往紅螺寺去,不打開車門驗看的話,就不會發現里面沒人。
“走吧。”邵七壓了壓頭上的斗笠,低聲道。
明雪霽默默跟在他身后,穿過密林間的小路,枝葉太密,陽光透不進來,厚厚的落葉踩上去沙沙作響,邵七低聲解釋著“王爺專門在你們新房外面挖了地窖做暖道,冬天在那里頭燒炭,屋里暖和不干燥,也沒有煙火氣,不會熏到人。”
他這些天悄悄盯著,對山上的工程了如指掌,昨天鋪底的石板剛剛運到,他暗中動了手腳,那些板子只要放下去立刻就會碎裂,那時候貼底的灰漿已經打上,石板碎了就得起出來重新貼,但石材質量這么差,多半需要換供貨商,灰漿上又會殘留碎石板,需要挖掉重來,那么暖道的尺寸深度也都得跟著改變,這個主,山上只有元貞和廖延能做。
廖家在京中有生意,他利用生意關系一大早叫走了廖延,那么能做主的就只有元貞。元貞對新房的一切都極是上心,所有都是親力親為,所以,今天無論他有沒有打算陪明雪霽一道去紅螺寺,都會因為這些石板,不得不回去山上一趟。
他們離開的機會就在這段時間里。
明雪霽默默聽著,想哭,又忍住了。原來這就是暖道。他昨天怕她冷,一直給她暖手暖腳,山上比山下冷,他必是因為這個,所以著急趕回去。
樹林很長,終于也走到了另一頭,幾輛牛車等在出口處,邵七撫著她上了中間那輛,明雪霽默默回頭。除了密密的樹木什么也看不見,那么遙遠的京城,那么遙遠的他。她要走了,她離他,越來越遠了。
牛車啟動,碾著薄絨似的草地,向北行去。
這也是事先定好的路線。海州在京城東南邊,正常走的話必定要往東南去,元貞若是發現她走了,第一反應也會往東南追,所以那條路,走不得。往北去,在東北方向的利安郡入海,雖然要多繞四五百里路程,但一來能夠避開元貞,二來也可以走海路直接去浮洲島,邵七早已捎信回家,命人駕海船來接,只要上了船,便是元貞追來也不怕,他是馬背上的健將,海上,卻是邵七的天下。
明雪霽窩在牛車里,車子窄得很,剛剛夠她蜷起來躲進去,不由得想起昨天與元貞在車里的情形,纏綿之中又有無盡的酸楚,她走了,如果他發現她走了,會是什么情形他性子那樣銳利,從來都不肯退讓一步,如果發現她騙他,發現她私下里跑了,會不會很生氣他生氣狠了就會頭疼,他已經好陣子沒頭疼了,但他說隔上兩三個月總會發作,離上次發作就快兩個月了,她這一走,會不會害他發作
難過到了極點,眼前不斷閃過元貞的臉,鋒利的薄唇,唇邊的酒窩,他這時候,在做什么,有沒有發現她已經走了
元貞回山上處理完一切,已經是近午時分,遙遙向西邊望了望,這時候趕過去的話,也許能趕在她回家的半路上接到她,紅螺寺太遠了,恰巧又在西邊,跟圓山相反的方向。
不過快馬趕去的話,以他的速度也就是大半個時辰的事情,也不值什么,可恨邵七防賊似的盯著,今天多半不能跟她親熱了。
一念及此,心里熱烘烘地燒起來,元貞牽過照夜白,翻身躍上,又加了一鞭。
暮秋的山風呼嘯著從臉頰邊擦過,確實冷了,得催著暖道早些完工,等十月下旬就燒起來,到時候她就不會總是手腳冰涼了。不過手腳冰涼也有手腳冰涼的好處,他盡可以給她暖,反正他身上暖和得很,反正他也喜歡。
心里越發熱烘烘起來,仿佛她小小的腳就握在手里,放在懷里,比他的手大不了多少,怎么會有那樣柔軟可愛的東西。還好馬上就要成親,以后想如何便如何,便是那個討嫌的邵七,也管不著。
元貞又加上一鞭,照夜白跑得越發快了,四蹄如同破風一般,心里隱隱覺得焦急,以往也都盼著見她,但都不像今天這般焦急,恨不得立刻就見到,立刻抱住她在懷里,才能安穩。
在半道上,遇見他派去暗中保護明雪霽的侍衛“主上,夫人的車子進了女客的院子后一直沒出來,屬下等不及進去查看,車里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