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氏是南陽郡本地的大族,更是千年杏林之家。
憑借過硬的、稀缺的醫療技術,葉氏一族他們本該在天下任一一座大城皆可立足。
哪怕是雍都,也不在話下。
事實上,從前也確實如此。
但那是在祖父遭劫之前的事了,葉扶風有些無奈地抬頭望月,自古以來,醫患關系之難解,難于上青天。
救死扶傷,與閻王拔河三百場時,醫者是患者之至親,比之父母兄弟更甚
一旦救治失敗,患者一命嗚呼,天人兩隔時,患者家屬視醫者為至仇,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
難解費解不可解
葉扶風的祖父,便是遭遇了這樣一場禍事。
身為當今天下屈指一數的產科圣手,本著醫者仁心,他老人家冒天下之大不韙接手難產的貴人。
最終因貴人之死,惹來了殺身之禍,以至于葉氏一族舉族從帝都搬遷回族地。
葉氏在其郡望之地,自然享有極高的聲望,更何況那禍事也非葉扶風她祖父之過,乃產婦家屬左了心罷了,天下醫者無不為她祖父葉慈叫屈
故而哪怕算是狼狽回到族地南陽郡,族人并未遭受詰難與排斥,反而受到了熱烈的歡迎。
便是因著享譽非常,當地百姓們實心實意的尊崇敬仰,葉扶風一介女子,哪怕是夜里孤身出診,也不畏懼。
但享有聲望的同時,私底下葉扶風的處境也十分微妙。
實際上,她也被隱隱約約的排斥與嫌棄。
因為她繼承了她祖父的衣缽。
她接過了她祖父為孕婦破腹助產的刀具
葉扶風一直以來都為此事引以為豪,她在族內,憑借自己的天賦與汗水,堪稱過五關斬六將,力挫群雄,方能接過祖父的衣缽。
但其中的艱難與榮耀,外人卻不理解。
世間總是庸人多,分明是迎接新生的人間至圣至美,他們非要覺得產房是污穢之地,生產是污穢之事。
而沾染了此事的葉扶風,自然而然地便被嫌棄了。
若是如祖父那般,是個偉岸男子,世人倒是心悅誠服,換了葉扶風這般的女醫,他們卻總是挑剔萬分。
醫術之事,南陽葉氏枝葉繁茂,就非得要交給一個女子嗎
退一萬步說,不提那產房污穢,不利于同為女子的女醫,可女子總是要嫁人生子,操持家務的,倘若同男醫一般總要出診坐堂,又如何能兼顧家庭呢
但人總有要求到醫者面前的時候,而葉扶風總能憑借過人的醫術而變得崇高。
故而,世人敬重她、畏懼她,也嫌棄她
如此微妙的境地,令葉扶風以至于雖在此地地位崇高,境遇甚好,但如今已經年逾十九,卻依然云英未嫁,待字閨中。
人心吶,人心此心古難測
這又是一個為孕婦羊水破了而出診的日子,從早到晚,葉扶風不曾停歇。
一直到月上梢頭,葉扶風才疲倦地踏上了歸途。
瘦削的女子仰面躺在青牛背上,晚風徐徐吹來,撫平她眉間的疲憊。
一場兵荒馬亂的忙碌過后,出門前阿娘憂心忡忡的淚眼又一次出現在了腦海中
嫁人嫁人,她為何非要嫁人
葉扶風不在乎是否能成家,可是她嫁不出去,族中上下,皆憂心忡忡,她那心思敏感的阿娘,這兩年來更是病了好幾回。
可葉扶風實在是努力向下兼容也不得行啊
為錢財為利益而來的男子,別說她自個兒瞧不上,就連她嬌弱臥病的親娘都能跳起來把人掃地出門。
庸碌、愚昧的男子聽了她是醫者還眼前一亮,再仔細一打聽,是給人接生的,他們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