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斯科特離開更衣室后,剛巧遇上了挑完禮服的朋友們。
艾倫和理查德剛剛結束了和不聽話軟尺的三百回合大戰,正一邊張牙舞爪地威脅著它,一邊得意地朝著這邊走來。
面對朋友們興高采烈的打招呼,斯科特也只是匆匆說了一句“在外面等你們”,就繼續朝著店鋪外走去。
艾倫和理查德相互對視一眼,為少年的變化而感覺奇怪。
但斯科特已經沒有心思去注意這點了。
你怎么了,斯科特
克勞德從頭到尾目睹了全部的過程,卻依然不能明白究竟是什么讓斯科特的情緒產生了波動
在這么多年的相處之中,克勞德自認為是相當了解斯科特的人物之一。而一想到斯科特,這個少年就幾乎與“冷靜”、“理智”、“淡然”這些詞語掛上了勾。
雖然偶爾會做一些讓人心驚膽戰的冒險,但那也勉強算是克勞德可以理解的范圍內。
但現在呢
斯科特從來都不是會憐憫病弱陌生人的熱心腸,也不是會無故對旁人產生敵意的傲慢者。如果說因為藥劑沒被接受而鬧脾氣,那就更是天方夜譚了。
所以,斯科特現在究竟是怎么了
小人從口袋爬到了少年的肩膀上去,擔憂地看著他一路走出了裁縫店,然后轉進了一條寂靜的巷口。
這是一個沒有人來、也沒多少光灑進來的死胡同,在本就遠離了鬧市區坐標上,更顯得寂靜無比。
少年就這樣站定在原地,后背向后一松,整個人倚靠在了巷子的墻邊。
那一丁點的陽光賣力地透過墻壁和雜物的遮擋,細碎地落在他灰色的頭發上。
“別擔心,克勞德先生。”斯科特的聲音響起。
可就算他這么說了,小人眼神中的擔憂卻半點都沒有減少。
少年看了他一眼,然后嘆了口氣“我就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不太喜歡的事。”他強調了一遍。
克勞德先生無法理解也是正常的,對方雖然是個合格的師長,也同樣從最開始就陪伴著他。
但克勞德先生并不會知道他在來到這個世界前的過去。
剛剛斯科特并沒有說謊,也并不是對白發少年的發泄,
他只是有那么一瞬,覺得在對方的身上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那種突如其來的悶痛,即使用手捂住也會溢出來的鮮血,難以壓抑的、帶著鐵銹氣息的咳嗽聲。
明明在來到異世界之后,他見過的傷勢和創口什么的數不勝數,劍與魔法的世界里面沒有受傷和鮮血才是奇怪的事。
但唯有剛剛在看見對方那個樣子的時候,他的腦袋像是忽然被回憶撞擊了一下,過去的記憶翻騰著涌了上來。
少年的手抬起來,扶住了自己的額頭。
這曾經是他習慣性的一個動作,但好像從來到這個世界以后,他就再也沒有被那熟悉的頭痛感所纏上過。
這曾經是他對異世界抱有好感的最大原因之一。
也許是因為出眾的記憶力,也許是基因病或是別的什么,斯科特從小就有著奇怪的頭痛癥。
這不像是普通的偏頭痛,每當它發作的時候,都像是將頭顱整個劈成了兩半似的,天旋地轉到連著喉間也有了血液的腥味。
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病癥就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強烈。甚至不僅再局限于頭顱,身軀、心臟,他總覺得自己像是個承裝了太多氣體的氣球,繃緊的身體用疼痛來提醒極限的到來。
所以說,在上個世界,與其說斯科特是忽然得了急病而死,倒不如說早就被這越演越烈的病痛張開了吞噬的巨口,向著斯科特和周圍的人預告了他死亡的期限。
醫生說他很難活過十八歲,而斯科特在預告的盡頭稍微掙扎了些,延遲了一點時間才放任自己死掉。
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非常討厭,這種答應了外婆好好活下去、卻因為早就被告知了“你絕對活不下去”的感覺非常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