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棠感覺自己在被雷光凌遲切割,又像有許多匹馬拽住他的身體朝著四面八方蠻力拉扯。
這就是神魂意識在天罰之下承受的壓力。
這就是劫云最中心的恐怖景象,三界的普通生靈,頃刻間就會化為飛灰。
修士與妖獸可以多支撐一段時間,他們的軀體與魂魄會逐漸布滿裂痕,然后粉身碎骨。
天罰是不會留下尸骸的,只有一捧塵土。
但是眼前這等規模的天罰,幾乎要把一座山自人間抹去,一捧塵土不可能,留下的大概是一處沙漠,誰又能想到每顆塵沙,都曾是山林的一部分呢
是那些沒能及時逃走的飛禽走獸游魚蛇蟲,是葳蕤草木嶙峋山石,是曾經被楚州詩人寫下的華美詩賦當它們靜靜地躺在深壑之下,風卷起細沙,污了路過之人的衣裳鞋履,誰會知道它們昔日的模樣呢
千百年后,這些塵沙更是連一聲嘆息惋惜都得不到,沒人記得它們的無辜遭難,故事與傳說里永遠彰顯的是天庭的威嚴,天罰的恐怖。
至于那些逝去的、不復存在的鮮活生命美好風景,誰會在乎
無論死了多少人,毀去了多少東西,埋葬了多少骨骸與血淚,都不會被人記住。
除非有人活著。
只要有一個親身經歷者活著,天罰就是個笑話。
如果這個人還能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天庭也要淪為笑話,更有無數人為這片砂礫痛心疾首,時時提起。
他要活下去,活著記住這一切,并且用自己的存在,逼迫三界永遠記住這個地方。
楚州,茂青山。
岳棠眼前出現了幻象。
一會兒是東明府大災、干裂的黃土、只剩一口氣的人與滿懷怨恨的厲鬼。
一會兒又是這片山林在他眼前逐漸化為荒蕪虛無的景象。
就像在提醒岳棠,如果不是他恰好路過這里,遇上天罰,這里本不該有這般慘狀。
如果只是普通的天劫,山林中的生靈都有足夠的時間逃生,當劫云散去,還會降下靈氣充沛的金風雨露,漆黑的大地很快就會恢復原狀。
但天罰是不同的。
“何等的卑劣。”岳棠從牙縫里擠出了幾個模糊的字。
他在冷笑,他剛才忽然升起的愧疚,是被一股力量喚醒的,像潮水一般沖擊著他的道心。盡管合情合理,都是他會在意的事,會想起的過往,可是那種沒頂的強烈情緒與莫名浮現的幻象,分明是想讓他失去冷靜被憎恨不甘攪亂腦子,這是心魔作祟。
無形無相,無聲無息,遁入修士內心的魔念。
據說它們曾經是魔,但為天道不容,無法存在于三界,死后化作了破碎的魔念,誓要與三界為敵,仙神也好修士也罷,都可能受到心魔的攻擊。
尤其是在突破瓶頸、遭遇劫數之時,心魔一定會趁虛而入。
而飛升成仙,更不可能例外,天雷之后就是心魔劫只有渡過這一劫,心魔退去,道心不亂,才能真正踏上登仙路。
“哈、哈哈。”
岳棠低笑。
他遇到的是天罰,可不是天劫。
心魔依然出現了,心魔不懼這毀滅一切的恐怖氣息嗎殘存的魔念,既然記得報復三界襲擊修士,怎么不知道趨利避害呢
留在他的身上,是要跟他一起被天罰劈成齏粉嗎
岳棠忍住神魂的痛楚,驟然伸手抓住了那個隱藏的心魔。
心魔發出一聲慘叫。
這塊魔念比較大,保留的意識也比較多,不是單一的惡念,它甚至傳遞出了不敢置信的情緒。
“我見過真正的魔。
“我很熟悉魔的氣息。
“我知道你們究竟是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