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得很快,呼吸聲清晰可聞,帶著一點不安。
那一刻,在看到那里的時候。
屏幕里的呼吸聲突然消失了。
天地間靜寂得可怕。
那里是灰色的,早已經不屬于活著的生命。
姐姐緊緊抱著妹妹。
一只巨大的,干枯的手指同時貫穿了兩具年輕的身體。
不知道是誰砍斷了怪物巨大的手指,讓兩人的生命凝固在了這樣的姿態。
天空中,無數絮狀的孢菌緩緩飄落,花瓣一樣輕柔地落在死者的身上。
長發的女孩發辮散開,長長的頭發披散下來,溫柔地覆蓋住了她守護在懷中的人。
看起來,就像是兩姐妹抱在一起睡著了似的。
倪霽的視線凝固在兩具相互擁抱的尸體上,腳步卻沒有停。
他越過她們,他收回目光。撥足狂奔
身邊的氣流亂了,漫天都是被亂流攪動飛舞起來的孢子。像是葬禮上鋪天蓋地的凌亂灰燼。
廢墟和植物的黑影在視野中飛速后退。
倪霽在黑夜里狂奔。
戰士們的尸體逐漸變得多了起來。
和怪物的殘軀混雜在一起。
怎么會這樣
屏幕外的所有人齊齊在心底發問。明明他們的隊長已經拼死引開怪物。
明明已經快到了安全的出口。
為什么還有那么多的怪物追過來
為什么還死了這么多人流了這么多的血
有些人仰面躺在飄舞的灰絮中,空洞的雙眼睜著,一直看著天空。
有些人是殘缺的,那模樣令千錘百煉的戰士都不忍直視。
但在外面的屏幕里。在那展視在眾人眼前的,屬于記憶的視頻中。
每一張死去的面孔,都被一路飛奔的倪霽好好地看過了。
他的眼中整個世界的色彩消失了。
大地蒼茫茫的一片灰黑。
唯有那些慘死的一具具身軀,顏色濃烈,分外鮮明地留在了視線中。
刻進了記憶里。
他在一個還活著的哨兵面前停下來。
盡管這個戰士已經沒有任何搶救的希望。
那是隊伍中最年輕的一個哨兵,幾乎只能算一個大男孩。他很害羞,想要娶一位花街里的姑娘做自己的妻子。
“隊隊長。”年輕的哨兵看見了他。
狂奔了一路的倪霽為他停下腳步。
“還有什么要交代的嗎”他站在那里,用分外冷靜的語氣說話。
仿佛他和往日里一樣,還是那個冷靜,沉著,強大,可以解決任何危機的隊長。
“我,在宿舍的枕頭底下有一封信,把它,把它”
“替你交給那個姑娘”倪霽問。
“不,不是。”大男孩想舉起自己的手臂,可是他已經沒有手了,“燒了那封信。別讓她看見,別讓她為我傷心。”
倪霽看著他,片刻后咬著牙說了一個字“好。”
男孩哭了起來,“把我把我存的錢,都給她。讓她好好活著,換一種活法。”
“好。”
“隊長,隊長。我還想當你的兵。還想當你的兵啊”
他再沒有其它話語了。
倪霽等待了片刻,沒有聽見別的聲音。他轉過身,往前走。
紅色的血液一遍遍蓋過視野,他不再舉臂去擦。
整個世界是血紅的世界。
紊亂的呼吸聲充斥著屏幕,充斥在每一個觀眾的耳邊。
屏幕之前的廣場鴉雀無聲,黑壓壓的哨兵們抿著嘴,寂靜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