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膩而潔白的菌絲披下來,覆蓋了男人小半張的面孔。那些柔軟的網狀物搖擺著,十分緩慢地向他的肩頭和身體侵蝕。
“干嘛用這種眼神看我。”他看見了倪霽,把夾在手中的向導素拿了下來,“你也知道,干我們這一行,這是遲早的事,我算是活得夠久的了。”
“還能撐多久”倪霽站在那里問他。
沒有特別的關心和憐憫,只有這五個字。
大鐮認真看了倪霽一會,突然苦笑一聲,“你啊。”
他們的交情非常淺,只見過泛泛的幾面。
但他一下就聽懂了倪霽這短短五個字中的含義。
他們這些天天混跡在死亡線上的哨兵,有的時候會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甚至根本不需要真正的交往,就能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倪霽希望他撐久一點,等他去打開那扇逃生之門。只要能夠出去,就還有活著的機會。
“是共生。”大鐮看著眼前那個比自己年輕很多的哨兵,“沒那么容易死的,還有很長時間。”
黃金樹污染區像一個恐怖的惡夢,它幾乎捕捉到了一切入侵者,大部分不立刻殺死,卻顛倒人畜的地位,加以屈辱而長久的折磨。
在這里待久的人,幾乎沒有不陷入瘋狂的。
如果有人說他會打開污染區的門,可能安慰不到大鐮這樣的老兵。
但倪霽或許是一個意外。381次進出污染區,全身而退的最強者。在整片北方哨崗,其實沒有人心里是不服他的。
如果他真的能打開這個污染區的“門”,陷落在這里的很多人,只要精神還沒有崩潰,就還有活著出去的可能。
“不用太急。”大鐮坐在那里,對這位晚輩說,“你要謹慎,再謹慎一點。只要你還活著,我就覺得大家總還有那么點希望。”
倪霽點點頭,不再多說什么,轉身就走。
“等一下。”大鐮叫住了他。
他坐在地上,頂著那朵以他的身體為菌床的蘑菇。
在這里的東西入侵他的身體的時候,他也隱隱約約地看見了這個污染區內部的一些真相。
“我現在有點明白了。”大鐮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這里的一切,都是某個人的夢。你要找到隱藏著的那個人,他就是這里的柱,也就是那棵黃金樹。”
“去玫瑰營。倪霽。”
“去玫瑰園。”
林苑在看手中的地圖,分別之前那個哨兵告訴她,去玫瑰園,夜晚的玫瑰園。
“那里有一個人,找到他,或許就能解開這一切。”那位哨兵有一點難過地閉上眼睛,“在最痛苦的時候,我有好幾次,看見了一個人,一棵樹,金黃色的樹根像蛛網一樣控制著這個世界的一切。”
林苑看來看去,地圖上和玫瑰有關的地方,好像只有一處。
她朝著那個地方,小心翼翼地摸過去。
黃金樹污染區對林苑來說,比從前去過的任何污染區都更為艱難。
這里游走著很多古怪的動物。那些動物違背常規的強大,以捕捉和虐待人類為目的。
最為麻煩的是,它們不屬于人類,也不是真實的動物。
至少林苑的觸手們無法從它們的身上探查到屬于活物的情緒。
行走在沒有情緒的世界,對林苑而言就像是行走在黑暗之中。
不能提前“看見”、“感知”和“觸碰”,像是被蒙上了雙眼,上繳了武器。
危險的怪物隨時會從黑暗里向她撲來。唯一幸運的是,她看不見對方,但大部分時候那些怪物也看不到她。
林苑走得很小心,還是不可避免地受了一點傷。她停下來給自己的臉上和胳膊纏上繃帶,包扎好傷口,歇了一口氣,抬頭看近在眼前的那座“玫瑰園”。
原本,林苑以為所謂的玫瑰園會是一座花園,一處種植園之類的地方。
到了近前,她才發現自己完全理解錯了。
這里的“玫瑰”有另外一層世俗里不太好的含義。
破舊的鋼鐵大門,四面高高的圍墻,門內是散落各種紙屑的長長街道,兩側房屋前掛著的凌亂燈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