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又哪里知道,梁仲寧此等表現,壓根不是擔心利益受損。
他其實只是擔心,喬琰若意圖讓雙方議和,他便連那個“因為要與卜己對峙沒有多余人手”的理由都用不成了。
他的軍師眼看就要飛了,他如何能不覺得了苦悶
這心情不暢下,他險些漏聽了喬琰的下一句話,也得虧他意識到自己此時不該發呆,又提起了些精神。
便聽喬琰說道“若是渠帥愿意的話,由我居中調度,由你麾下人馬配合,如先前攻破田氏與高氏塢堡一樣出兵,得勝之后收益歸你方所得,但需交予梁帥一成,不知可否”
可否
她這不疾不徐的語調,加上她身后的糧車,形成了一種極其驚人的說服力。
她的確是在此事上穩操勝券。
幾乎在一瞬之間,先前對糧車虎視眈眈的卜己部從都已經將目光集中到了他們的渠帥身上。
這事可行啊
看看喬琰身后的兵卒,出去五百人,回來也沒少幾個。
要不是礙于卜己在黃巾軍中的地位,在喬琰話剛說完的時候,他們便打算按著他的頭讓他同意了
卜己被人盯得后背發涼。
他在“其中或許有詐”,和“這買賣的確劃算”之間糾結良久,又已聽到喬琰來了一句總結“所以今夜濮陽中夜會,不為慶功,只為一個聯盟。渠帥若是愿意,便與張帥一道前來吧。”
她說完這話,對著卜己那方士卒溫和地露出了個笑容,這才催促典韋架車朝著城中繼續行駛而去。
這不計前仇,反而讓利的舉動,無疑是博得了圍觀黃巾士卒十成十的好感度。
梁仲寧有心想問,此番交易過后,她是否便要離去,又或者,這交易是否有與虎謀皮的嫌疑,但每次出口總是被她以一句“今夜見分曉”給堵了回去,最后也只能干脆閉嘴了。
可不知道為什么,他無端有種今夜有大事要發生的預感。
這種預感在喬琰抱著地圖,在堂上展開,示意到宴的卜己和張伯二人上前圍觀的一刻達到了頂峰。
標注著濮陽城周遭塢堡分布的地圖,此前梁仲寧見到過,正是喬琰在前些天徒手繪制的,上面更有不少蠅頭小字的備注。
見喬琰做出了如此鄭重其事的樣子,卜己和張伯擎著燭燈也下意識地湊上了前去。
在絕對的利益當前,人總歸是要忽略掉一些東西的。
他們誰也不曾留意到,正是在這個動作中,兩人都無意識地脫離開了己方帶來的部從保護的范圍。
誰讓這緩緩展開的地圖不是地圖,而是他們接下來能否吃飽飯的仰仗。
可就在地圖盡數展開的一剎,兩蓬血色飛濺在了這羊皮卷之上。
而后
是在典韋落下短戟之時,滾落在地圖上的兩顆人頭。
卜己與張伯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