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對他來說,繼續跟著一對可能已經失去依靠的母女,自然不如在黃巾軍中搏出個前程來有用,這從人趨利避害的本能上來說無可厚非。
可方才在喬琰和他的目光有接觸的一瞬,她分明看見,對方的神情里掠過了幾分狐疑之色。
身著男裝的確和女裝有些區別,世上也不乏相似之人,喬琰更可以確信,自己和原本的“喬琰”倘若以第一眼所見評判,誠然大不相同。
但她此時行事,既要一個快刀斬亂麻,便不能留下這等隱患,讓梁仲寧提早發覺她的身份。
反正他既是卜己的麾下,又親眼見到了卜己死在此地的一幕,本也是要死的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在前有卜己喪命,后有此人授首之時,喬琰隱約覺得自己的身上輕快了不少,就好像是因為
她此舉也算是替原身的母親報了仇。
不過此刻她沒有多余的精力思考此事。
卜己與張伯之死,爆發在圖窮“匕”現的頃刻,卻不能以“人既已死,便算無事”的態度來對待。
典韋與梁仲寧的手下將此地的閑雜人等盡數殲滅,確保并無通風報信之人存在后,就是她該來就著這局面操持下去的時候了。
她負手而立,靜靜地看著這場交鋒。
在其中一方的武力值占據了絕對上方的情況下,廳堂內的刀兵相交之聲其實也并未持續多久。
不過當交鋒止歇后,比起方才砍殺聲,死尸遍地中的沉寂,反而更讓人有種風雨欲來之感。
在極度的安靜里,一滴血濺落在地面上的聲音都好像能在此時被聽個分明。
梁仲寧過了良久,終于出聲打破了平靜,“先生何故如此”
何故如此啊
忽然從兗州三渠帥之一,變成了兗州中黃巾渠帥的魁首,在最開始意識到那兩人死訊的上頭情緒過后,漸漸浮上來的便成了難以言喻的惶恐。
他定定地看著因為面帶血跡而顯出殺伐銳氣的喬琰,意外于她在此時居然還緩緩露出了個笑容。
“渠帥不是說,張伯蠢鈍,卜己貪婪,均不是可以長久共事之人”
“”
他是這么說沒錯,但是他可沒有說就要這么直截了當地把人干掉
他怎么想都覺得,這應該不是他最近多次試圖留下先生,訴苦太多的緣故。
梁仲寧內心情緒翻騰,一派復雜,卻又忽見喬琰收斂起了那抹笑容,轉為了嚴肅之態,儼然一副警告的口吻
“事既已成,渠帥最好還是不要沉湎于為何殺之。要在下看來,如何用好這殘局,將三方軍隊盡數握于手中,才是正道。”
“三方均為黃巾小方,合在一處也不過是一大方的人數,莫非渠帥覺得自己沒這個本事執掌一大方嗎”
“當當然不是”這廳堂之內還有梁仲寧的麾下部從,他如何有可能在這些人的面前露怯。
面對喬琰此問,他也只能強打起精神,給出了個肯定的回復。
他也被這一問給分散開了幾分注意力,從這兩人身死的事情本身轉移到了掃尾之上。
不錯,殺都殺了,后悔是來不及的。
太平道起義,原本就是一條不成功便成仁的道路,現在只是在這條路上又多了一重不可走回頭路的限制而已。
在梁仲寧急于尋求認可和支援的目光中,他將“嚴喬”先生對他這個回復的滿意看得清楚。
而后,他眼見對方在此時從袖中摸出了一張布帛,緩緩擦拭去了面上的臟污,又重新變成了讓梁仲寧熟悉的光風霽月姿態。
這也無端讓他多了幾分安全感。
但好像這種安全感依然透著幾分不真實的意味。
于是在喬琰又有所動作的時候,梁仲寧的目光下意識地追尋著她的指尖而去,正見她指向了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