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渾身捆縛著帶到了喬琰面前,心中終于在此時生出了幾分恐慌的情緒。
這不對這很不對
他對此地還是有些印象的。
畢竟對他來說,殺掉了大漢的官吏和殺了大漢的平民是兩回事。
他甚至一度在酒后的吹噓中也提及,那看起來官職不小的官員,還領著那么些個護衛家兵,還不是在他們的人海戰術之下被解決在了那里。
就是可惜當時好像放跑了幾個人,顯得他還挺未盡全功的樣子。
但現在他在不得自由的狀態下被帶到此處,看到的還是喬琰身著孝服,神情冷漠的樣子,他就算不會什么讀心術,總也能將眼下的情況猜出一二了。
之前他與梁仲寧被關在一處的時候他還在怒罵對方,帶了個軍師其實是帶來了一個招致覆滅的禍根,要不是梁仲寧對她百般倚重,如何會給她那個步步算計的機會。
可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將記憶里的某個片段翻找出來,波才不由將此時站在審判者位置的女童與那個狼狽逃命的身影聯系在了一起,他陡然意識到
他不應該罵梁仲寧啊他應該罵自己才對
他當時怎么就沒再多努力努力,放任了她成功逃出重圍,現在自己卻要殞命在她手里了。
這是何等讓他從未想到過的報應
眼看喬琰看向他的目光與看死人無異,波才連忙拼命轉動著腦子,試圖給自己尋找一個活命的理由。
“你父親不是我殺的”這種話是沒什么用的。
這年頭屬下殺的人大多要算到當老大的那位的頭上,若真這么說了,只怕反而要將對方激怒了。
他只能咬牙震聲道“我知道巨鹿郡內的兵力,你們不能殺我”
然而他的這句話,好像還不如面前的濟水奔流能在喬琰的心中激起波瀾。
她并未因為這句話露出任何的動容情緒,甚至就連那皇甫嵩也并沒有覺得他是要說出什么軍機要務,而可以暫時留他一命。
他所想象出的在這句話面前屠刀止步的狀態完全沒有出現,恰恰相反,他看到的只是喬琰朝著皇甫嵩走去,在駐足于馬前后說道“請將軍借劍與我一用。”
皇甫嵩將身側的佩劍朝著喬琰遞了出去。
將武器借出,在此時絕不算是什么冒昧的舉動,而是喬琰正在達成“波才此人是死于皇甫嵩佩劍之下”的結果。
這無疑也是在落成他剿滅潁川黃巾的功績。
對喬琰在這種時候還能想到這細節,他不由更多了幾分寬憐的心思。
這把自皇甫節戍守雁門開始便用的劍,在皇甫嵩成年后被交托到他的手上,現在則握在了一個十歲的孩童手中。
曾經飲過胡虜血的利器上帶著一層令人望之生畏的寒光,但被拖拽到了江邊、直面喬琰的波才卻覺得,這孩童的目光分明要比這把劍更有徹骨的寒意。
可惜他行動不由自主,更是在這把開鋒奪命的名劍面前,根本沒有一點生存的機會。
在已經直面過卜己張伯二人在這樣近的距離下死在她的面前后,喬琰更不可能對自己親自執劍殺人露出什么膽怯的情態來。
更不必說,她曾經在自己獨處帳中的時候演練過許多次,也確信以她現在的體質所擁有的力氣足以做到這一步。
她抬手,提劍,揮落。
下一刻,波才原本還被迫跪在濟水河邊的身體倒了下去,自他脖頸斷口處流淌出的血緩緩流入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