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山蒼蒼,車聲杳杳。
喬琰策馬于北軍護持之中,忽然想到了那句在劉宏執政末年,洛陽城中傳唱的那句童謠,說的是“侯非侯,王非王,千騎萬騎走北邙”。
不過此時的漢室還未到徹底秩序崩亂的地步,她身邊的北軍校尉依然聽命于天子劉宏。
而她往樂平而去的隊列,在為喬玄送葬之余,也未嘗不是在朝著希望之地而去,卻不是那什么“千騎萬騎走北邙”的逃難景象。
她仰頭朝著兩側看去,正見邙山山道之上草木蔥郁,似因這山中多造帝陵而頗有一派森然肅穆之氣。
北軍校尉鮑鴻隨軍而行,為此番北軍護送隊伍的統領。
他見喬琰打量周遭,似對此山有些興趣,便說道“邙山為洛陽北部屏障,歷來都有洛陽兵馬于山中巡守,喬侯大可放心,此地雖山勢險要,卻絕無什么危險。”
喬琰回道“我并非擔心此行安危,有鮑將軍在此,又有北軍將士隨行,料來安全無虞。我所憂慮的不過是”
“自光武帝因鳳巢龍穴之說安葬于此地,諸如孝安皇帝、孝沖皇帝等先帝都葬于此地,祖父生前謹慎,家無余財,如今卻辒辌車栽,黃屋左纛,或有沖撞先帝之嫌。想到此不覺有些擔憂罷了。”
鮑鴻笑道“喬侯這審慎行事的作風當真是與喬公一脈相承,不過這既是陛下所贈殊榮,想來邙山上長眠的幾位先帝也不會怪責的。”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鮑鴻往后看了一眼,還是覺得羨慕的有點牙酸。
何為辒辌車栽,黃屋左纛
辒辌車本也叫做安車,乃是一種出行之時,可供人在車中躺臥的馬車。
因其車廂窗扇開啟可改變內中溫涼,故而名為辒辌車。
昔日秦始皇東巡沙丘,所乘坐的也正是這種辒辌車。
因劉宏特許的喪葬規制,辒辌車按照四馬拉車的規模,更在上方覆蓋了一層帝王專用的黃繒車蓋,又在這辒辌車的車衡左側立起了犛牛尾標志。
這就是黃屋左纛。
算起來這種喪葬儀式倒也并不能算是僭越。
云臺二十八將中排行第二位的忠侯吳漢,就是按照這種形制下葬的。
不過吳漢故里位于南陽,并不像是喬玄這樣因要往北行去,故而過邙山而過。
而這般車架隨行,必定要等到樂平地界上方才撤去,以讓沿途一路都將知道當今天子對喬玄所給予的恩典。
因此,鮑鴻實在很難不對其羨慕有加。
但要這車隊之中的另外一人看來,這般儀仗才合該是喬玄該當享有的。
“喬公昔日兵出并州,威靈振耀,如火之烈,合該有此等陣仗厚葬。”蔡邕看了看這一行綴連的隊伍,坦蕩地評價道。
他在喬玄的葬禮之上都頗有些百無禁忌,凡事可說的樣子,在此時也就更是如此。
這話傳入喬琰的耳中,不免讓她覺得有那么點頭疼。
他當日靈臺祭禮之上,于嚎哭之中說起與喬玄的過往,雖可解釋為性情中人之舉,但一想到如今在洛陽城中到底是何人的聲音最能上達天聽,喬琰就覺得蔡邕作死的水平不是一般的高。
實在是難怪他會最終死于洛陽獄中。
好在,蔡邕為喬玄撰寫碑文,自然也要看到喬玄的碑銘正式落成才好,于是在這車架與北軍護隊即將出行的時候,他也帶著蔡昭姬前來了此地,要跟著一道往樂平去。
而無論是出于哪種理由,喬琰都覺得沒有拒絕蔡邕的必要。
蔡邕在文學書法上的地位已非同一般,還帶著個蔡昭姬,在喬琰對樂平縣這個立足之地有些算盤、又急缺人手的情況下,實在不能讓這對父女對她的手中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