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實在是一種很奇怪的聲音。
像是遵循著浪潮推進的規則,又混雜了麥田的搖曳聲響,形成了一種特殊且此起彼伏的韻律。
直到在喬琰的耳中都已經只能聽到幾聲依稀可辨的聲音。
也明明只是五個字而已,她卻無端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發酸。
這好像是一種太過隆重的歡迎儀式。
從情理上而言,喬琰能理解這樣的行為。
只因對這個時代的黔首來說,能讓他們吃飽飯的人便實打實可算是個明君。
只可惜大多數時候,這種異常樸素的目標也很難達成。
那么喬琰在樂平所做的種種,就著實是對他們有活命之恩了。
但當她親身經歷這種濃烈而樸實的感激之時,她也不免想到了一些別的東西。
她此前跟徐福說,對弱者懷有憐憫之心的前提是自己是個強者,而她彼時還不是。
現在的她可以算嗎
喬琰自己也不知道。
她心中思緒輾轉,難免有些忽略眼前,等她低頭一看的時候,那女童的膽量好像就是喊出那第一聲而已,現在又已經鉆入了麥田中跑了個沒影。
這讓喬琰想抓這個“罪魁禍首”問問收成的情況都做不到。
不過或許她是不必去抓個什么人了。
因這浪潮一般快速傳遞到縣城方向的消息,她才又往前走出了一段,就看到自縣衙方向和遠處影綽可見的山田方向,都各自有幾匹奔馬朝著她所在的方向而來,等到行抵近處,分明是一個個熟人。
好在這些人騎乘的馬匹之間到底還有那么點優劣之分,總不至于在田埂上就互相撞個正著。
先到的先下馬往旁邊站一站,后到的早點剎車。
但在他們一個個下馬之后喬琰朝著他們掃了眼,怎么看怎么覺得這場面比起那草廬穿著百家衣還要滑稽得多。
“你們這算是個什么情況,等著我檢閱”喬琰挑了挑眉頭,“何必露出這么個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狀態。”
以免讓樂平牽扯入內,她連樂平侯所屬的家臣都沒帶去晉陽,以戲志才和程立二人對她想法的揣度判斷,也足以做到將其他人都攔截在樂平縣內。
除卻跟著她直接出行的那一批人之外,也就只有戲志才因為領的是喬琰拍板的俸祿,而沒有具體的職位,更還因為此前未到八月沒有落戶戶籍,才能無所顧忌地前來。
一聽她這話,就連在喬琰看來一向穩重的秦俞都不由微紅了眼眶,“君侯何必如此冒險”
這話也是其他人想問的。
雖然知道有典韋和褚燕隨行,從各郡政令下達的情況來看也能看出喬琰的行動順利,她也并非沒有讓人折返樂平報個平安,但沒見到人總歸是有些不同的。
也不知道是否是因為喬琰這些時日忙于州府事務,她臉頰上都稍顯出了幾分清瘦之象。
即便這也讓她那雙眼睛更顯意興飛揚了些,更透出一股子強干銳利的神采,看在樂平這些跟著她“起家”的人眼里,卻無疑是太過操勞的表現。
“冒險歸冒險,能活一州之地,也未嘗不能一做。”喬琰回道,“你們也別那么操心,事情沒你們想的那么糟糕。”
她一邊繼續朝著縣城方向走去,一邊說道“何況我回來可不是看你們在這里當木樁子的,而是來看薯蕷收成的,你們要是敢用什么想著我還沒回來找理由”
喬琰朝著他們看了一眼,頂著這一片說不上來是什么情緒的眼睛,她也說不出什么重話來,語氣一拐地改了口,“那那就明年再種吧。”
被陸苑擱在馬背上載過來的蔡昭姬直接就笑出了聲,“君侯大可以放心,你就算不說,這幾日里有幾位可是直接睡在薯蕷田邊上的小屋里的,就怕雨水淤積將這收成影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