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句聽起來很有幾分小大人的樣子。
但她的這種“老成”又和蔡昭姬跟隨蔡邕早年間顛沛而形成的早熟做派不太一樣,其中還有些孩童天真的想法在。
沒聽她嘮叨兩句可惜沒能親自見到六十多萬畝山田農田豐收的場面,就聽她轉而說起,她先前為了知曉京城之外的情況,托父親給她找找有沒有四方的游記。
她和三年前一樣很有些自來熟的樣子,但比起三年前她無疑長的并不只是個頭。
喬琰聽她托著下巴回憶道“我去歲讀完了班叔皮的北征賦和覽海賦,前年讀完了馬第伯的封禪儀記,對了,還有那張平子的東巡誥。”
這閱讀的水準便是如今也是極其少見的了。
雖然喬琰下一刻就聽她說的是
“賦便不提了,我年紀小,看不懂那些又是“之”又是“兮”的,頂多就是湊個數,見見世面。”
伏壽全然未發覺到她那大實話說得讓人很覺她可愛,一本正經地說道“可那封禪儀記乃是馬第伯追隨光武帝封禪之時見泰山所寫,東巡誥也是因帝狩于岱岳所創,哎,這世上能去泰山之人何其少,更多的還是這家鄉附近的山陵而已,那么為何竟無一本書將這天下山川河流都給記載于其中呢”
“便說這洛陽城外的洛水,其經逢春秋至今,不知有多少故事,若能將其記載整合,實是一本著實有趣的書。”
伏壽顯然困惑著問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正好平日里伏完覺得她的問題著實太多也太奇怪了些,現在便當著喬琰的面問了出來。
喬琰回道“若如你所說這般記載,便是足不出戶之人也可遍覽山川風物,倘佐以圖景,更能讓宅邸內之孩童可知曉地大物博,可是如此”
伏壽目光一亮,“正是這樣可惜父親說我這想法天真了些,何來這等功夫去四方記載收集,他們那些大人要忙活的事情多得很。”
喬琰倒不覺得她的想法天真。
若是她活在唐朝,能身處屋中便看到北魏時候酈道元寫就的水經注,東魏時候成書的洛陽伽藍記。
若是她活在現代,還能體會一番足不出戶遍覽美景的實況,甚至能體會一把被醉翁亭記、小石潭記這些篇目轟炸的感覺。
但現如今的確是少了些,要知道游歷文學自東漢才開始興起,如今還未成個主流。
而這等行游之記載,在此時這個環境下,確實需要政治實力來支撐。
就像水經注
別看此書記載的是各地水文,卻也包含了發生在這些水道的范圍內三百多場戰役,因其記錄者酈道元一度擔任過東荊州刺史,方才有了其“開兵要地理之先河”的記述方式。
當然這本距離如今還有三百多年才會誕生的書,顯然并不適合用于喬琰給伏壽的舉例,但喬琰也深知,她此時不該說什么她父親說的對之類的話,來打擊她的積極性。
便開口回道“或許過上幾年,戰事稍稍平定些,便會有人以腳步度量天下風物,留下這些記載了,也難保你就是這個記載之人呢總歸現在是有人在為鎮壓亂象而努力的。”
聽到喬琰說讓她去記載的時候,伏壽琢磨著她是不是在誆騙自己,但見她眉眼之間神情篤定,又好像還真是如此認為的。
想到她說的后半句話,便好奇問道“有人在為鎮壓亂象而努力是說阿姊你嗎”
伏壽先前從父親的書齋里借書來看的時候,聽父親說起了喬琰在并州行事張狂,讓她少跟對方來往,以免惹禍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