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鄭泰這般發問,荀攸笑了笑,回道“已知出言不可為上峰所采納,何必做此等無謂之舉”
鄭泰嘆道“倒是你好脾氣。”
他說是如此說,卻也清楚,荀攸此人看起來外表柔順,甚至不免讓人覺得有些遲緩怯弱,實為慷慨激昂之士,也自有一番胸襟算盤在其中。
在兩人又走出了一段,距離那何進大將軍府有些路程,也無人會聽到他們在說些什么的時候,鄭泰忽然開口說道“那何進不是個可以輔佐之人,今日堂上的情形公達也見到了,說是說的讓董卓虎視河東,引為外援,乃是當下最合適的舉動,實際上是何等目光短淺之舉,你我心知肚明。”3
見荀攸頷首未言,鄭泰繼續說了下去,“我有意棄官而走,不參與此番謀劃。若洛陽當真亂起,我再尋機做些事情就是。”
“公業如此脾氣,的確留不得此時。”荀攸邊走邊回道“不過我卻覺得我等觀棋之人,唯有身在局中,方有發起破局一擊的可能,故而我想留在此地,再看上一看。”
“如此也好。”鄭泰并不太擔心荀攸身在此地的安全。
潁川荀氏雖然不像是那四世三公的袁氏一般門庭顯貴,但荀氏八龍之名,于汝潁之間多有流傳,絕非等閑可比,荀攸為其后輩,也自多了一份名望保護。
他自身又為智計之士,料來自保無虞。
聽得荀攸在此時問他要往何處去,鄭泰回問道“你怎知我不是回返開封”
荀攸只微笑以對并未回答,但這答案不必他說也清楚。
若是鄭泰想要暫離洛陽遠些靜觀其變,自然不能選家鄉這地方。
他是響應了何進的征召來的,現在卻又跟對方離心,多少是得罪了那位大將軍,怎么也得走遠些。
鄭泰知曉友人這一笑中調侃的意思,自己已接話說了下去,“不錯,我不打算回開封,自洛陽往開封不到四百里,若大將軍于此閑暇之間還能尋我不痛快,難免麻煩,我便不留在河南了,往北邊去看看。”
他沒有跟荀攸賣關子的意思,已接著說了下去,“我欲往那并州一行。何伯求與大將軍均為喬并州兵出塞外而覺慶幸,我卻覺得,若這引董卓入河東之事生變,能平定此事的,非喬并州莫屬。”
“只是我先前只聞其名,不知其實,而今先去那并州境內看上一看。”
棄官而走,可謂是一身輕松。
他鄭公業是在河南有些名聲,卻也沒什么標志性的特征,也沒什么可大肆宣揚的事情,倒不如先以一個陌生訪客的身份往并州境內走一走。
此前他覺得何進為諸多黨人了個安身立命之所,實有英雄景象,這才前來洛陽,如今既覺對方行事與他預料不同,要再對另一人報以希望,便尋思著該當先親往了解才好。
念及喬琰此時人在塞外而不在并州,那并州境內種種也就更為真實。
這簡直是個絕佳的觀摩時機。
荀攸沒有勸阻他的這個想法。
他安靜地聽著友人叮囑,言及董卓“強忍寡義,志欲無厭”,他若留在京中必當小心行事,頷首回道“你且去吧,若時不可轉,我自會尋人庇護的。”
可非要說起來,若這帝位更迭中已注定要經由流血廝殺,又有何處是可以稱得上庇護的
與鄭泰分別后荀攸往如今在洛陽的落腳地走出最后一段路,心中思忖,哪怕是這身處帝位上的天子,此時為那外戚刀兵所指,竟也不能太平地過完最后一段日子。
方今這世道啊
他仰頭朝著天上望去,雖已是陽春時節,但目之所及天色陰沉,實為山雨欲來之景象。
也何止是天色陰沉而已。
四月初,天有日食之變。
哪怕并非是在洛陽頭頂發生的,卻也再度引發了民眾一片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