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滿臉是淚,哭著朝他磕頭,“啊啊”地哀求著,少年一頓,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有一個妻子。
被他親手喂了毒藥,即將命赴黃泉的妻子。
“去看看夫人。”他心情說不出來的愉悅,連語調都透著輕松愜意,醫師們熬了一夜,疲憊而又恐懼地看了他一眼,沒多久,便給出了少女中毒頗深,無藥可解的答案。
對于這個結果,產屋敷無慘毫不意外,就連表情也沒有太多的波動。
此時此刻,除了自己還能繼續活下去的喜悅,他的心里再也裝不下別的東西。
“你們且先全力救治她。”
說完,少年便頭也不回地離去了。他迫不及待去感受新的世界,新的身體,沒有一絲一毫的精力分給別人。
那之后,他漸漸可以站起來了,又逐漸可以順利地行走,不再畏懼寒風
過了半個月,少年才將這份潑天的喜悅慢慢消化,時刻激蕩的心終于疲憊,想要停下來稍作歇息一番之時,他才恍惚感覺到孤獨。
因為風起之時,再沒人會撲過來,將他的手抱在懷中,又朝他笑,笨拙地替他擋風了。
那是他的妻子。
如今,她臥床不起,他分明可以四處走動,卻竟然有一種無處可去,無家可歸的感覺。
實在是太荒謬了。
一邊這樣想著,少年一邊踏進她的院子。
簾子挑起,她不似他想象中那般鳩形鵠面,形容枯槁,反而因為蒼白的面色,更添了幾分柔婉哀弱,叫人心折。
他在她身側坐下,喊她,卻沒有得到絲毫回應,像從前那樣將手指搭在她的臉頰以后,也再看不見她醒來,朝他彎眸。
他知道自己下的毒有多重,那時候,他生怕她被人救起,叫他在地底孤單,是以,她如今是真的藥石無醫,只等鬼差索魂。
她要死了。
這種似有若無的呼吸,這樣微弱的心跳、慘白的面色,代表著她逐漸消逝的生機。將死之人他見過無數次,他再是熟悉不過。
從前視若無睹的,覺得暢快的,毫不猶豫剝奪他人性命帶來的愉悅,在此刻盡數化作了另外一種恐慌。
這種恐懼究竟意味著什么,他無暇細想,他只知道她不可以死,她是這世間唯有的一個,是他的妻子,是會毫無怨言地為他付出性命之人,他還活著,她也不可以死
“醫師呢”
產屋敷無慘抱住她,耳邊又聽見叮鈴鈴的鈴鐺聲,少年一喜,連忙低頭看,她依舊雙眸緊閉,不曾醒來。
那熟悉的鈴鐺,依舊被紅繩系在手腕,方才發出的聲音,只是因他動作響起的罷了。
難道從此以后,她便再也不會睜開眼,再也不會朝自己抬手,在家里到處奔跑,制造聲響了嗎
想到這里,先前那些恐慌都加倍襲來,一同落在了實處,也是此刻,他才有了她要死去的實感,叫他又一次體會到了呼吸不暢的滋味,少年攥住她的手,滿臉急切“叫醫師過來,快點還有陰陽師,巫女,全都去請”
她不可以死,不可以
產屋敷家頓時亂作一團,到處出去請人,但醫師束手無策,請上門的陰陽師也嘆息搖頭,只有巫女看著她,慢慢說道“夫人中毒至今,也不曾死去,想來,她是受到了神明的憐惜。”
神明的憐惜
產屋敷無慘抱著妻子,抬頭看,眼前的巫女神色虔誠,勸道“公子帶夫人來神社吧,若是能夠祈得神明的眷顧,事情說不定還有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