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入喉,心中的煩悶這才消解一些,他擦了擦唇邊的酒水,神色委頓地趴在桌上。
于洲說道“心緒煩躁時不易飲酒。”
酈筑曇笑了一聲“大人,我心里痛啊,雖說我現在心是黑的,比天底下最毒的毒藥還要毒,可是我以前真是一個好人,我曾經立誓,要成為我父親的那樣的人,但是汴京那個狗皇帝把一切都毀了。”
“若是他以權勢相逼也就罷了,我從了他,保一家平安便是,可是他一面對我溫言軟語深情款款,一面又暗下毒手,著實是個惡心至極的人。”
酈筑曇又猛喝了一大口酒,他自嘲地笑著,醉醺醺地抱住了于洲的肩膀。
他的臉頰帶著醉酒后的暈紅,慢吞吞地把額頭抵在于洲的肩膀上,很小聲地說道“我今年也才十八歲,家中的長輩都已經不在人世,再也沒有人教導我如何做人如何行事。”
“若是我的父親見到了我如今這番模樣,定是要大罵幾句逆子,然后將我逐出家門,我實在是愧對父親的教導啊。”
于洲輕聲說道“世道殘酷,堅守本心本就不易。”
酈筑曇說道“大人雖然如此說,可心里也定然是鄙夷我的。”
于洲又說道“人非圣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酈筑曇笑了“我的好大人,你真是一身的浩然正氣,如果你是胤雪王朝的太子,如果在梅園的那一日是你和我相遇,若是你瞧上了我的好顏色,想和我共赴巫山云雨,筑曇一定掃榻相迎。”
于洲忍不住說道“酈探花,掃榻相迎不是這么用的。”
酈筑曇噗嗤一聲笑了,“大人,有時候我真的分不清你是真正經還是假正經。”
于洲瞥他一眼,“酈探花,有時候我也分不清你是真情還是假意。”
他站起身,看著窗子外面的月色,“天色已晚,我先告辭了。”
說罷足尖點地,酈筑曇眼前一花,只覺得一陣微風從耳畔處掠過,那人已經沒了影子,獨留窗外月色幽幽。
酈筑曇心頭不知不覺地涌起一陣失落來。
他正想再喝一大口酒,提起酒壇卻發現已經空了,只好露出一個苦笑茫然四顧。
一抬眼正好看見于洲從知味齋買的那包點心還在,便伸手拆開了上面的油紙和草繩。
里面的老八樣整整齊齊地碼在一起,酈筑曇拿了一塊山楂鍋盔咬了一小口,酸酸甜甜的點心沖淡了心中的苦澀,他微微笑了笑,又把油紙小心地包好,把這包點心揣在了懷里。
他穿好衣衫連夜回到軍帳之中洗了一個潦草的澡,換了身里衣后便倒在了床榻上。
翌日,突然有只白鴿飛進了軍帳里,大搖大擺地站在酈筑曇的桌案前,從筆洗里喝了兩口清水。
孔林風正和酈筑曇談論排兵布陣的事情,看見這只白鴿不由得贊嘆道“好一只神氣的白鴿。”
酈筑曇把白鴿抱起,從白鴿腿上拿下了一個信筒,上面只有一個字可。
這是于洲的字,力透紙背,入木三分,帶著鋒銳的劍意。
酈筑曇合上紙條,笑了。
孔林風稀奇道“怎么了,你怎么笑得這樣開心,看得我心里毛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