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腳吞金獸向來臉色紅潤,露出來的胳膊和腿上面都是一圈一圈的“褶褶”。
而眼前的這個嬰兒,臉色跟紅潤這個字大概差了十萬八千里,就連用滿臉菜色來形容都算是往好了說。
至于伸出襁褓外的胳膊上面,基本上看不到什么肉,更看不到嬰兒應該有的紅潤。
老農輕輕晃了晃嬰兒,卻止不住嬰兒不住的啼哭聲,直到老農拿起旁邊一個破碗里的一點兒米湯喂下去之后,嬰兒的啼哭聲才停了下來。
楊少峰瞧了瞧老農,又瞧了瞧嬰兒,忍不住有些好奇的問道:“這孩子的娘親呢?”
楊少峰抿嘴唇的動作引起了老農的警惕,稍微向后退了一些之后,老農才放下手里的破碗,盯著著楊少峰道:“已經沒有了。”
楊少峰頓時有些哭笑不得的答道:“我還能撐得住,再不濟我還能喝水頂一頂,您那么點兒米湯喂這娃子也就算了,給我喝,只怕是連牙縫也不夠塞的。”
老農哎的嘆了一聲,總算是放下了一些戒備。
事實上,也沒有什么好戒備的了——最后一滴米湯都已經進了娃子的嘴里,一粒米都沒有了,還有什么好戒備的?
見楊少峰依舊滿臉好奇的盯著自己,老農又一次無奈的嘆了一聲,臉上滿是說不盡的苦澀:“兒子死啦,搶糧食被人打死了,娃他娘撐不住了,又怕孩子餓死,就把自己賣了,換了點兒小米,指望著這點兒小米撐到官府放糧。
哎,賣了好啊,哪怕是賣到了青樓,好歹還能活下去,不賣了自己,就只能眼睜睜的餓死,還要瞧著娃子一起餓死。”
楊少峰好奇的道:“這都多長時間了?就算派人進京去求皇上放糧,這時間也該夠吧?怎么就成了這個樣子?”
老農道:“誰知道呢。一開始還有人去問,可是官府每次都說已經派人進京了,讓大家老老實實的在這里等著,別到處走動,省得放糧的時候不知道,慢慢的也就沒人問了,也沒有力氣問了。”
楊少峰的臉色愈發陰沉——登封饑荒的奏疏根本就不是登封縣上報的,而是登封的錦衣衛上報的!
想了想,楊少峰又接著問道:“就沒有人開倉放糧?”
老農嘿嘿笑了一聲,答道:“怎么沒有?登封城外有名的周大善人頭一天剛開了自家的糧倉施粥,第二天就一把火燒了個精光,說是走水了。
后來王家也開了倉,可是王家才多大,這登封又有多少人?上萬的百姓一擁而上,糧食都給搶光了,王家也完了,就剩下我這么一個老不死的老頭子,還有這么一根獨苗苗,啥都沒了。
嘿嘿,老漢我信了一輩子的菩薩,可是這泥菩薩他不開眼啊!要不是還有這娃子,老漢也死了算了,省得在這人間遭這份活罪!”
老農身后另一個坐著的老頭呸了一聲道:“信他娘的腿!你去山上的時候,那些禿驢是怎么說的來著?山上也沒有存糧!你王有財給菩薩修金身?哈哈,菩薩沒保佑你啊!”
王有財的老農頓時沉默了下來。
楊少峰不太關心菩薩不菩薩的,反正那些禿驢自古來就那個德性。
相比之下,楊少峰更關心的是這些百姓怎么還沒有成為流民:“怎么就沒跑呢?登封饑荒了,旁邊也饑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