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相說“當年老師混跡官場,要察言觀色,俯首做低,忍氣吞聲,那些貪官污吏,老師一個都處置不了。老師只能忍耐啊,不斷地建功立業,三十五歲當了欽差大臣,有了權力,老師終于可以收拾那些逍遙法外的東西了如今,你手里握著的是世間最鋒銳的一把劍,可斬殺世間萬物,你要用它殺貪官,還是殺自己”
他這是提點林子葵,就算不為這層夫妻關系,為了他心底鴻愿,也該把握住這把劍。
這天底下,有誰像他這樣,可以任用權力至尊的攝政王來鏟奸除惡
林子葵耳朵嗡嗡的,這根本不是他此刻該考慮的事,他不想考慮這個的,他知道老師說的都是對的,林子葵想,自己需要的,興許是蕭復對自己的一聲道歉,也或許一聲不夠。
可林子葵知道,自己走不了,也剪不了這段關系,他是沒有這樣的權力的。
窗欞外銀杏落了滿地,林子葵餓了卻吃不下東西。
老師走了。
薛相留他一個人思考,自己點到為止,多說無益。
林子葵沉默地望著地上落葉,池塘黃昏。
門外傳來馬車停下的聲音,沿著長廊,是孩子笑鬧的吵聲,林子葵坐在房門檐廊下,聞聲抬頭,看著長高了些的煴兒,穿著喜人的桃花粉色錦袍,朝自己樂顛顛地跑過來“林夫子,林夫子煴兒做了風箏帶給你”
煴兒撲到他身上來了,林子葵猝不及防接住他,只能展露笑意“煴兒怎么來了
這是燕子風箏呀”
“夫子,煴兒做夢都在想你,”宇文煴很喜歡林夫子,腦袋在他懷里拱,眼睛圓溜溜的像清澈的葡萄,望著林子葵,“可是兄長說你很忙,不肯帶我出出府來見你。”
那可疑的停頓,讓林子葵陡然想起今日殿試時聽見陛下的聲音,抬頭時也似乎瞧見了,是個年幼老成的稚童,那模樣
林子葵看向眼前的煴兒。
云煴
不就是“宇文”么。
林子葵一下恍然。
原來父母雙亡的宇文煴,是文泰帝的皇子。
所有人都在騙自己,連孩子也是可煴兒這樣的身份,真能說么說了,自己還敢坦然抱他么。
林子葵不知道,所以能讓這殿下在他懷里撒嬌,而不擔心將他冒犯。
現在他猜到了,心下有些奇怪,可更奇怪的是,林子葵沒辦法推開宇文煴,告訴他自己不得如此。
“煴兒,你怎么跑這么快,兄長都追不上你了,你將夫子撞倒了怎么辦”
后面長廊盡頭,傳來一道悅耳的聲音,蕭復的音色很亮,也有些沙啞,二者并不沖突,熟悉到他咳一聲,林子葵都能聽出來。
林子葵停頓了許久,才遲疑地抬頭望過去,蕭復在火燒云下朝他慢慢走過來,身側渡著柔和的金光,俊美的一張容顏,像是神祇的金身塑像活了過來。
煴兒喊“兄長,你也陪我們一起玩風箏吧。”
黃昏微風習習,再放一會兒風箏,就該天黑了。
蕭復眼神落在林子葵身上不放“好啊,煴兒問問夫子同不同意我一起玩”
蕭復灼灼的目光罕見地有些不安,怕他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