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上乾郎是一個意外,一年前,家里給她相看親事,她不樂意,為了證明自己,硬是跟著商隊上了路。
如爹娘所言,行商的日子很不好過,風吹雨曬、夜宿荒山野外,都是家常便飯,可為了不嫁人,她都堅持下來,只是想證明給他們看,男人能做到的,她一個女人亦可以。
憑什么二房的家產要由一個嗣子或者長房堂哥兼祧,那本該是她這個唯一女兒的。
要得到二房的家產,其實很簡單招贅。
這是她唯一的選擇,可難題也擺在了眼前。
爹娘從她十二歲就放棄了再生個兒子的打算,一心想要為她尋個好貴婿。
可這年頭,能做上門女婿的,不是街上的混子流氓、就是鄉下娶不起妻的莊稼漢,便是有人品、身家尚可的,無不在覬覦二房產業,她堂堂田家三小姐,如何能嫁這些人。
況且,她早有心儀之人,只是那時羅敷雖未有夫,可使君早有婦,縱然沒有,堂堂讀書人怎么可能放棄功名,入贅一介商戶。
她只將心思深埋心底,固執地拒絕相親嫁人。
可再次相遇是一個意外。
那日他們奔波一月有余,終于從外面趕回青州府,一路風塵仆仆。
卻在路過一處山峰,恰好瞧見有人不慎掉了下去。
也就是那一剎那,熟悉的面容在眼前一掠而過,她以為自己沒看清,可腦海已經自動回應。
“救人啊。”聲音急促嘹亮,如陷入危險的幼獸,只會本能發出求救的呼聲。
然而,到底為時已晚,他們趕到的時候,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是她,強硬要求商隊下崖救人,這才救回了他一條命,所以他欠她的。
一開始,她萬分后悔,沒能及時救下人,可在看見男人醒來一無所知的那瞬間,她狂喜不已。
救命之恩,以身相許,是話本里永恒的篇章,她救了他,所以他得娶她,再簡單不過。
于是,她私心作祟,謊稱對男人的過去一無所知,硬是強留下了失去所有記憶的他。
將近一年的時間里,與他在一起的時間,她總是滿心的歡喜,如同面對心愛的情郎,可只要兩人一分開,無處可藏的焦躁和愧疚,就會冒出來腐蝕她的心靈。
她不敢想象,有朝一日,他恢復記憶,記起自己的妻子,然后對她橫眉冷對、仇恨敵對的模樣。
無數個夜晚,她求神拜佛,希望佛祖保佑,男人永遠不會恢復記憶。
所幸一年來,佛祖都滿足了她的愿望,男人安安生生,依舊如同一張白紙。
可為什么,要在她相信自己終將幸福的時候,再來這一出呢。
“小姐,藥好了。”丫鬟丁香小心地端上藥,她才反應過來,不知不覺半個多時辰過去。
碗里漆黑的藥是她早已聞習慣了的味道,她舀起湯藥,輕輕吹動,方才遞到男人唇邊,一勺藥漸漸滲了下去。
忽的,她似想起了什么,眉眼微動,道“你下去吧,我想和乾郎單獨待一會。”
“是。”丁香安靜退下,仿佛自己壓根不知自家小姐要干什么,更不知道,很多次,院子里枯死的植株究竟是為何。
丫鬟離開,屋中只剩下兩人,田語蓉站起身,居高臨下打量躺在床上的男人,目光哀怨。
“乾郎,你不要怪我。”一邊說,她一邊后退,直到退至墻邊,手中的碗抖了抖,最終還是堅定地將藥倒進了墻角的盆栽里。
黑漆漆的藥慢慢滲進黑色的土壤,顏色上絲毫看不出異常,只那股子藥味揮之不散,提醒著別人這里發生過什么。
田語蓉皺起眉,從身上解下一個荷包,取出里面的沉香木,扔進去再打開窗子,藥味雖然還有,可到底不那么顯眼,待丫鬟將盆栽換出去,下一次進來的又是一株嶄新的。
她的嘴角微微露出一個淺笑,將藥碗放在桌子上,重新回到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