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孫倆漸漸走遠,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兩道身影,卻莫名有幾分相似。
雖是為的這事來了青州府,霍老也卻不能只顧這件事,青州府也有霍氏商行的分行,不過不在朱雀大街,而是在偏西邊位置,更靠近官宦人家,自然要查看一番,另霍家在此故交舊友更是眾多,遞來的拜帖不知凡數。
恰又逢蘇大人同在青州府,要交際的也就更多。
說起這位蘇大人,連向來辦事周全的霍老爺都忍不住搖頭,府城的人恐怕不知,在京城,其有一個啼笑皆非的稱號,曰“饕餮”。
所謂饕餮,即只進不出,有人背后罵其貪心,偏蘇大人禮照收、事卻不一定辦,可謂光棍至極,幾次有人暗中使壞,告至圣人跟前,也不過一笑了之。
但也是因此,蘇大人反而是當今圣上眼前的紅人,為甚,正是因其性貪婪,圣上坐擁天下,不怕人明貪,就怕人貪而無度,蘇大人恰在其中取巧,又能為圣上分心,自然受寵。
蘇大人有個與其性格截然不同的名字,全名蘇正方,意為方正,謂正而不邪。禮記曲禮上有云,“立必正方,不傾聽。”
論理,蘇家也算名門大家,并不缺錢財,也不知是怎么樣出來這么個性子,亦或者是故意。
搖搖頭,將腦海中的記憶甩去,霍老爺隨即主動寫了一封拜帖,兩人也算老相識,但一人為官、一人為商,自然得他上門拜訪,且青州府的事,他來了總得使幾分力。
除此外,他又遣人去陳家打聽分家之事,合作前,總得調查清楚,才能安心不是。
他其實也能猜個大概,無非是你算計我、我算計你的買賣,最后兩相得宜,也是有趣。
只是不知以后,那位奸猾的陳老爺,會不會后悔揀了芝麻丟了西瓜,那就是后話了。
市舶司在青州府有專門的衙門,蘇大人任提舉市舶司,亦即常人口中的市舶使,下領監官、勾當公事、監門官等官員,至于文字、孔目、手分、貼司等官吏不計其數,掌蕃貨、海舶、征榷、貿易之事,以來遠人,通遠物,在大小朝有著舉重若輕的地位。
蘇大人順時隨俗,如今便居于市舶司官衙正經辦公,至于往來應酬,亦在府衙內側殿,輕易并不出官衙,無他,求上門來的人實在太多。
十來日功夫,蘇大人已經將青州府的大、中商戶見了個七七八八,心中自有一桿秤。
等收到霍家的拜帖,頗為稀奇,“這老狐貍怎么來了。”話落他也懶得去查,直接讓人進來,總歸不過為了這檔子事。
眾人只當這次海運與往常并無不同,實則只有他知道,情況迥然有異。
來前,他已密見過圣上,大夏朝如今風調雨順、商貿發達,百姓安居樂業,面上看著一片和樂,然北邊戎族蠢蠢欲動、幾次三番挑釁來犯邊境、搶奪糧食,冒犯國威,圣上不欲容忍,動武恐怕就是近兩年之事。
俗話說,三軍未動糧草先行,若是打仗,征兵撫恤、糧食棉衣,樣樣缺不了銀錢,便是國庫有再多存銀都不夠。
故而,此次海貿之事,圣上下了死命令,不僅要加量一成遠航的商船,還要帶回來的錢財多上三成有余。
這可不是件容易事,外人都只知商貿賺錢,卻不知其中風險,商船十出七歸便已是難得,途中不僅要提防那些交易的小國使詐,更要抵御海上的盜賊,其中兇險,不足為外人道。
故而,他得使十二分的氣力,挑選最華貴、最值錢的商品,遠赴重洋,更要加強護衛,嚴加看守防范,一絲一毫都不能敷衍了事。
想到這些,蘇大人就忍不住愁眉緊鎖,難啊,都只看見他風光,誰又知道他的艱難。
不一會,下人來報,霍老爺已被引至隔壁書房。
蘇大人提腳出門,去見客。
甫一進門,只見霍老爺端坐左邊下位,他便也不去上座,反而來到左邊上位,兩人隔著一個茶幾,觸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