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給了她兩張折疊床和一些被單,出去的時候順手關上了門,留下捧著被單的姜茶和顧方池沉默相對。
他們心里的想法大同小異:雖然但是,這是我心上人誒
現在情況特殊,所有人都忙到覺得自己不是人,而是工具,一件即使壞了也不會被在意的廉價工具。
既然是工具,混住在一起就沒有關系了。
如果這個人不是顧方池的話,姜茶也不在意,大家都是被盡情壓榨的臨床牛馬人,能有個地方躺著就不錯了,姜茶在極度勞累的情況下甚至會對急診手術室的床投去羨慕的視線。
當時姜茶心想:這床看上去好好躺啊
可真到了可以休息的時刻,姜茶反而睡不著了,她躺在支好的折疊床上試了一下角度,然后爬起來鋪被子。
急診的被子被很多人蓋過,所以姜茶要用消過毒的綠色被單把自己裹起來再睡進去。
“給你。”顧方池看著在發呆的姜茶,主動遞了一摞被單過去,他替她展開,利落地墊在床上:“好了。”
顧方池鋪單的熟練程度看上去是做家務的一把好手。
于是姜茶把自己裹成小綠人躺進了被子里,她扭頭看向明顯與床不合的顧方池,遲疑地問道:“你這樣能睡嗎”
顧方池的長胳膊長腿在這張折疊床上實在顯得局促了,甚至無法平展開,但顧方池很淡定地抬手,反手按掉房間里的燈,說:“沒關系。”
在來醫院之前,顧方池就做好了克服一切困難的準備,畢竟害怕困難的人是追不到女朋友的。
“睡吧,說不定夜里還有事。”顧方池說。
這聽上去可真像個不詳的預言。
當頭頂的光源被關滅之后,當人陷入黑暗時,其余的一切感官總是變得很清晰。姜茶聽到頭頂管道里流動的水聲,也聽到門外此起彼伏的儀器的聲音,還有匆匆的腳步聲但是在這個密閉的小空間里,其余的聲音一下子都遠離了,姜茶聽得最清楚的是自己的心跳聲,砰砰的。
顧方池在旁邊的床上翻了個身,姜茶聽到了動靜,并懷疑他會不會掉下去,她悄悄往那邊轉頭。
這時候,眼睛已經開始適應房間里的黑暗,于是姜茶看到了與她離得很近的一團影子,然后這團影子慢慢清晰,逐漸現出輪廓來。
顧方池翻了個身,現在與她面對面,姜茶現在看清楚了,甚至能分辨他眼睛和鼻子的位置,他的眼睛沉靜但不容人忽視,所以姜茶知道他醒著。
事實上,顧方池的存在感實在是太強了,尤其在關燈之后,僅憑人類在進化后殘留的那一點動物本能,姜茶也察覺到一絲被猛獸盯上的懼。
但只是一瞬,在顧方池開口那一刻,姜茶緊張的肩膀放松開來。
顧方池問:“怎么了不休息嗎”
他的聲音很像是姜茶小時候聽到的一種無名樂器的音色,是亮而清透的,說實話,和他的外表很不相符。
姜茶頭一次見他的時候,覺得他的聲音應該再冷一點,但后來又改變了想法。其實顧方池這個人的內在像他的音色,他一直是那個熱血而無畏的少年。
“太累了,反而睡不著。”姜茶說的是實話。
人在特別累之后,反而會精神抖擻,身體是無比疲憊的,可是大腦卻不受控制一樣遲遲不肯休息。
“顧方池。”姜茶只有在這個時候想起來問他:“你不害怕嗎”
你不怕自己在這個時候回到臨床,也得上那可怕的流感
他們都清楚這是概率問題,但落到每個人的身上只剩下0或者1,即使是青壯年也有發展成重癥的可能,還有無法預測的后遺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