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說一面伸手給嚴晴舒看,嚴晴舒低頭看著他白皙修長的手指,認真地咬住嘴唇點點頭。
好看的,她差點就說出來了。
厲江籬把短袖白大褂的袖子往上擼了擼,說“洗手和消毒的范圍,是從雙手、前臂,到上臂的下三分之一,你的話”
他看看嚴晴舒的胳膊,用食指指尖輕輕點了一下她上臂的一個地方,“大概到這里。”
嚴晴舒微微一愣,忙點點頭,抬手也按了一下那個位置。
厲江籬繼續往下講,“雙手合十,指尖朝上,用流動水沖濕皮膚”
他一邊說,一邊凌空做著動作示范,每一個步
驟都講得詳詳細細,七步洗手法怎么洗,洗多久,容易犯錯的點是什么,怎么擦干手,怎么涂消毒液,都講得明明白白。
講完之后說“來,我們一起來實戰演習一下。”
他領著嚴晴舒一邊實操,一邊注意觀察她的動作,不時提醒道“胳膊這里是從手腕往手臂上環形揉搓皮膚,不能上下來回揉搓。”
“沖水的時候,要從指尖向手肘單一方向沖水,不要在水流里來回移動手臂,洗了一邊再洗一邊。”
嚴晴舒印象里以前學過的好像沒這么嚴謹,不解地問道“為什么必須這樣啊”
“防止水液倒流,污染已經洗干凈的區域。”厲江籬解釋道,“還有,洗手的時候,盡量不要濺濕衣服,濺濕了得去更換,整個過程中,你的手和手臂不要碰到其他東西,碰到了以后要重新洗手。”
嚴晴舒問道“每次都要這樣嗎那不是要花很多時間”
厲江籬笑起來,說的第一句卻是“我現在教你的每一點,都可以去應付執業考試。”
嚴晴舒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他,手里還跟著他的動作抹消毒液。
“但考試歸考試,實際情況歸實際情況。”他一邊揉搓大拇指一邊笑道,“實際上,如果醫生趕時間,洗手和消毒的時間可能是不夠的,操作也沒這么規范嚴謹,本身根據手術級別不同,對洗手消毒的時間要求也不同,肛腸手術和神經手術對手衛生的要求是有些差別的。”
“但是。”他強調道,“好好洗手是絕對沒有錯的,手術室當然不是一個完全無菌的環境,它只是相對無菌,認真做好手衛生,不僅是對患者的保護,也是對我們自己的保護。”
“以前呢,麻醉醫生進手術室很多都是不洗手的,甚至都不帶手套,因為他們又要調器械,又要做記錄,也不上臺,所以洗不洗無所謂,但其實這樣是有風險的。”
“做一些侵入性的操作,比如椎管麻醉,就有可能把自己手上的細菌帶給病人,更重要的是,不利于保護自己,比如來了個急診手術的病人,術前抽血化驗的結果還沒來得及出來就要開臺了,你不戴手套,你怎么確定這個病人有沒有乙肝有沒有艾滋職業暴露的風險太大了。”
所以現在一附院對手術室工作人員的手衛生抓得特別緊,要求有侵入性操作時需要外科手消毒,如果只有非侵入性操作,可以只是洗手和衛生手消毒,若手被污染后要快速手消或洗手。
嚴晴舒好奇“如果他沒有洗呢,怎么辦就是很不以為然的話,畢竟他也不用給病人開刀不是嗎,一般就坐在一旁觀測各種指標。”
“院感辦經常突擊檢查的,被抓到就會扣工資,全院通報批評,上電視。”厲江籬淡淡地道,“我們談話室有個閉路電視,每個月都會開全院職工大會,會上會點名批評這些不遵守工作制度的員工,被點名的人總院分院都知道,不怕丟臉可以嘗試一下。”
嚴晴舒聞言不禁咋舌,感慨說他們工作制度太嚴格了。
厲江籬笑笑,“每一條看似不近人情的規定背后,都是經驗教訓,甚至是付出過血淚的代價。”
一附院為什么對手術室的手衛生抓得這么嚴,是因為以前出過事,有一個患者術后發生嚴重感染并最終死亡,死亡原因判斷是院感,追溯原因時,發現哪兒都沒問題,只有給病人做麻醉的麻醉醫生在進入手術室前沒有洗手消毒,操作過程中也沒有戴無菌手套,最后醫院為此付出了兩百多萬的巨額賠償。
當然可以辯解說是病人體質太差,但病人體質如何,并不是一個醫生可以工作馬虎的理由。
嚴晴舒聽完這些,微微仰起頭,看著他認真的臉孔,不由得有些出神。
小的時候父親也曾提議過,她以后是不是可以學醫,
但她總覺得太苦了,也害怕當醫生,要面對病人的無助,以及治不好對方的挫敗感,那種壓力會讓她覺得自己很無能。
也許只有厲江籬這樣沉穩和細致,心理又強大堅韌的人,才可以勝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