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海上開著,海水被推送著,日照里閃動著粼粼光澤。
顧玠聽到有人在喊自己,轉過頭,原來是同行的人在問他話。
“顧君,人家問你話,怎么聽著聽著倒發起呆來了”
說話的是名戴眼鏡的男子,削瘦的一張臉,眼睛往里凹,唇上留著時下最流行的胡須,穿了身長布袍子,叫顧慶涯。跟顧玠沒有什么關系,只是碰巧同姓,也為著這個緣故,二人在國外的時候也多有親近,關系比一般人好許多。
顧慶涯為人作派,都是一副標準的知識分子模樣。在他身邊的還有一名男子,瞧著很年輕,也是極難得的清秀干凈。整齊的一張臉上,雖然是帶了笑,但也不難看出長時間待在船上,有些不適應,以至于臉上的臉色其實算不上多好。
顧玠跟顧慶涯是在船上碰到對方的,得知也是留學生,彼此性情合拍,就交往了起來。
剛才是周明言在問顧玠,回去以后有什么安排。
現在是春季,留學生很少會有這個時候回來的,他們大多在夏季,或者秋季。
顧玠跟顧慶涯回來,是后者祖母去世,回來吊唁。顧玠本著好友精神,也陪對方一起回來了趟,順便看望家中父母。
顧慶涯家庭普通,在國外經常捉襟見肘,多得顧玠照應。此番顧玠陪他一起回來,顧慶涯更是感動得無以復加。
他父親只是一名會計,當初要出國留學,也是族里面湊了一大筆錢給了他。
跟顧慶涯相比,顧家就闊綽得多。顧家祖祖輩輩的經商頭腦都很好,祖上曾經開過茶樓酒館,后來又做瓷器生意,到他們這一輩,則是開染坊做布料。
顧玠是顧家唯一的孩子,家里除了顧玠的母親外,還有兩房姨太太。二姨太太戰亂時跟人私奔了這年頭你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打起仗來。三姨太太相當年輕,是唱戲的,顧先生去了一回,又去了一回,就把人帶回來了。
只是天長地久,難免有爭執在。現在三姨太太被安排到外面的小公館里了,稱呼上也不叫三姨太太,而是趙小姐。
顧先生每個月都會到趙小姐那里去待幾天,近幾年來,大有把外面的公館當成正兒八經的家的感覺。要不是顧義祥早年傷了身子,沒了生育能力,說不定早就跟這位趙小姐生了幾個孩子,把真正的家拋擲腦后。
顧義祥一天沒有別的孩子,一天就要把顧玠拿在手心里捧。這對于他倒沒有什么不情愿的,一來顧玠的確是他的孩子,二來顧玠從小就極優秀,如今出國留學,顧義祥在外面,逢人就有人恭維著他。
周明言的父親是個銀行經理,講出來是非常體面的職業。他本人也帶了點這種小資的情調,不太明顯,但相較于同齡人來說,卻是足夠引人羨慕的了。
船上半個月來,顧慶涯從沒見周明言委屈過自己。
“想起了一些家事。”顧玠歉然地對顧慶涯道,只是沒有看周明言。這是很不莊重的行為,但顧慶涯既然跟顧玠關系好,也就沒有注意到,反而是替他擔心起來。
“怎么,顧君家里有煩心的事”
“算不上煩心。”
“顧君,你一笑可真是把人的魂兒都要勾走了。”
知道不是什么要緊的事,顧慶涯就放下了心,打趣起了對方。顧玠的長相是非常少有的漂亮,最為引人注意的,是他眼下那粒紅痣。
他一笑,旁的人活似什么都愿意為他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