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下疑惑,卻不敢說。
魔主今日之行為怎么與傳說中的暴戾嗜殺不太一樣,出了這樣的事,居然沒見血。難不成真信了管事的鬼話
緩過神來的管事更是皺起了眉。
若魔主渡劫成功,怎會蒼老至此,且渾身上下沒有一點靈氣波動呢
此局要破,先得穩住。
就像是在村口遭遇了惡犬,你若戰戰兢兢轉身就跑,勢必引來惡犬們的兇猛追擊。你若云淡風輕,說不準倒能唬住他們。
阮眠如斯安慰自己,只當無事發生,從四魔侍身邊經過。
然而剛靠近水潭邊,那半埋在岸邊泥土中、生銹的粗壯鐵鏈驟然被一股巨力牽扯得彈起,擊打水面,發出一片嘩啦巨響,濺起水花無數。
前一刻還恬靜躺在水中的海妖,毫無預兆暴起,露出一口細密而鋒利的牙齒,照著她的脖頸狠狠咬上來。
那驟起的暴戾殺機,嚇得距離最近的龍一一聲驚叫,抱頭后退“啊”
但阮眠紋絲未動。
鎖鏈緊繃到極限,卻短了那么一寸。
恰好地限制住鮫人的動作,死死禁錮,未傷到她分毫。
阮眠負手而立,神色未變。
在紛散的水花中,從容垂下眸,近距離地打量鮫人的面容。
大概是因為情緒過于激動,他細膩白皙的臉頰兩側乃至脖頸處都顯現出淺藍色的鱗片,以堅硬的鱗甲掩蓋住了原本柔軟的皮膚。
縮成豎條、血紅的眸中,帶著魚死網破的恨意和空茫的絕望。死死地盯著她,難以置信“你沒死”
整個人濕漉漉的,宛如破碎的美玉。
阮眠恍惚著,喃喃“鮫人”
活的。
看來重生回七年前也不是全無好處。
她竟然不怕鮫人
面對鮫人突然發起的襲擊,反應如此淡定,仿佛一切盡在掌控
管事眼瞅著如此境況,心里剛起的小嘀咕又被按滅了些。
若魔主真成了廢人,又怎敢去招惹與她有血海深仇的鮫人
管事的腦中急轉。
難不成魔主是故意借著渡劫的由頭,收斂氣息,偽裝成廢人,以作試探。若有人流露出一絲不恭之心,她便會借此發難,排除異己
他心中七拐八繞地想了一圈。甭管是真是假,魔主是想扮豬吃虎還是唱空城計,他都不想做那個試毒的人。
將頭埋下去,弓著身子膝行兩步,上前道“魔主恕罪海妖的脾氣實在倔,這全身骨頭都碎過一次了,還是不肯服軟,三不五時地發一回瘋都是老毛病,您可千萬別往心里去。”
說罷,又將取血的玉碗雙手奉高于頭頂,諂媚“您喝口鮫人血,消消火吧。也正好您渡劫剛出關,能補補身子。”
阮眠就等著這句話下臺階呢,暗自長長松了口氣。
瞥眼鮫人近在咫尺的尖牙,腦仁直發麻,小心地退后兩步,接過了管事手中的玉碗。
她哪是淡定,她是根本沒料到鮫人會突然撲人。
既然被撲了,便只能硬著頭皮干挺著,不能在眾魔侍面前丟了魔主的威風,露了怯。
得虧她這位置挑得準。
否則進一步被咬了喉嚨血濺五步,退一步暴露了自己虛張聲勢橫尸當場。
和死亡擦肩,差點嗝屁。
只是印象中,鮫人分明是容色無雙又極溫和善良的物種,不該如此殘暴才是。
但捋了捋他現在的處境和魔主之間的關系,倒也不難理解。
三個低等魔侍此時方終于找回了丟失的眼力見。
在魔主退開之后,匆匆上前按住禁錮小鮫的鎖鏈,要將作亂的海妖拖走。
魔侍從不知憐香惜弱,三人合力的拉扯之下,小鮫整個人倒砸進水潭內。
本就薄弱的鱗片撞擊在淺灘尖銳的石頭之上,或折斷,或掉落。絲絲縷縷的血紅色從他身上蔓延開來,若凄美的霧衫。
整個過程,從頭到尾,小鮫都沒有發出一聲哭喊,倔強地沉默著。
阮眠旁觀了片刻,撇開視線,一一掃過在場四位魔侍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