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機一點點地流逝,姬重瀾卻是輕笑“你們還是不明白,本座即是大壑,一切生靈的最終歸宿之地。”
她話音剛落,宋從心眼前便發生了極其恐怖的一幕。
姬重瀾洞穿呂赴壑身軀的左手突然裂開,那些柔軟的觸須像海葵一般綻放,露出內里翻紅的血肉與密密麻麻的環狀齒牙。那肖似八目鰻的圓筒形腔肉瞬間包裹住呂赴壑尸軀,囫圇吞棗地將其裹入其中。姬重瀾被重創的軀體突然變得柔軟,被絞碎的血肉忽然“綻放”,化作無數細密如絲的絨絨肉芽,這些肉芽反過來裹住了姬既望尚未抽離的手,竟是形成了一個血肉的漩渦,要將他徹底吞去。
宋從心險些沒能繃住臉上的表情,她唇角還帶著一絲血跡,卻是拼著紊亂的氣息再次出劍。短短不到一個時辰之內,姬重瀾便被她壞了好幾次事,如何還能讓她繼續作為她手中扇頃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月幽微,漆黑的彎刀斬出一輪弦月,與宋從心的劍意猛然撞在了一起。
金鐵交加之聲不絕于耳,她們竟是在如此近的距離中拼起了刀。
宋從心乃最正統的道家弟子,修習的是混元性的心法,其劍術自是承載了道家一脈的“靜、逸、清”,她的劍光清冽如寒江,匹煉若驚夢,一招一式都詮釋著太極的圓融與輕靈;而姬重瀾則與她相反,她所修行的滄溟刀法極盡霸道與狂獵,頗有直面千層巨浪亦不后退半步的決絕,雖然這套刀法由姬重瀾使來自有一番舉重若輕的幽微之意,實際其刀意沉若重水,極具威勢與壓迫力。
刀刃與劍尖碰撞時發出錚然之音,宋從心出劍的速度從來都沒有這么快過,她催逼出自己全部的潛力,人已是化作了道道殘影。她的身法向來冠絕同門,此時使用的便是“花漸步”,此步法取意“亂花漸欲迷人眼”,最適合近身克敵。這套步法配合著內門劍術點蒼,一時間打得滿場劍光赫赫,耀冠寰宇。只是她此時關心則亂,劍中清逸不足,隱有狠意,然而一套爆發竟是硬生生扛住了姬重瀾狂猛的攻勢,令她無暇分心。
也就在宋從心爭取到的這一瞬間隙之中,梵緣淺出手了。她凌空虛度,踏浪而來,并和的雙手做了一個“剝”的姿勢,巨大的金印佛掌憑空顯現,圍攏在姬重瀾身側,似是拈花般輕輕一剝。姬重瀾身影倒退,側身避讓,然而被金光照耀的半邊身軀已經消融,發出“滋滋”之音。與此同時,萬千銀絲自她軀體內爆裂開來,朝四方射去。縛絲纏住一處倒塌的石柱,姬既望在毫無借力點的空中倒飛而出,與姬重瀾拉開了距離。
這一切都只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前后不過五個吐息。宋從心與梵緣淺默契至極的協力,讓姬既望險而險之地抽身脫離,沒像呂赴壑一樣被那血肉的漩渦給吞噬進去。姬重瀾退了一步,但也僅是一步,她早已不成人形的軀體開始蠕動膨脹,似“開花”般突然綻出了大片遍布利齒的觸須。這些觸須像擇人而噬的海獸,再次兇猛地朝著姬既望卷去。
啊啊啊宋從心心中淚流滿面,她真的會被眼前的畫面嚇得徹夜難眠。但是害怕顯然并沒有什么鬼用,她依舊提劍沖了上去。
“吃”掉呂赴壑后,姬重瀾原本蒼白似鬼的面容浮現了一絲血氣。她的時間所剩無幾,唯一的破局方法便是吞噬姬既望的氐人血脈,在形體崩潰前完成最后一步的羽化,成為海祇。宋從心和梵緣淺當然不會讓她得逞,她們心知眼下阻止姬重瀾的唯一方法便是保住姬既望。哪怕她們都死在這里,但只要姬重瀾沒有吃掉姬既望,她便會被海祇的力量反噬,為東海掙出一線生機。
眼見長著齒牙的青藍色觸須朝著姬既望卷去,宋從心與梵緣淺同時出手。宋從心并指劃過長劍,雪亮的劍身立時縈繞起蒼藍色的流電,她橫劍掃去,流電爭光,浮云連影。梵緣淺默念梵文,宋從心與姬既望身上都浮現出了金色的法環,見那觸須呈包裹之勢自兩面襲來,她忽而自高處俯沖而下,凌空拍出一掌,掌風爆出破空之音,巨大的佛手金印攜帶著萬鈞之力傾軋而下,正是神羅金剛掌中的“伏虎式”。
道家的雷霆與佛門的金印皆是天地間最強大的降魔法門,姬重瀾如今已是半魔,混元之氣與佛門金光對魔氣有先天的克制。兩人左右掣肘,見招拆招,一時竟也牽制住了姬重瀾的攻勢。姬既望雖然一直都被姬重瀾壓著打,但那是因為姬重瀾太過熟悉氐人的戰斗方式,同時還握有能夠斬斷縛絲的緘物。他不再選擇與姬重瀾正面對敵,反以縛絲操控自己與兩位同伴,此時四周已經被姬既望布下了網羅,與姬重瀾展開了拉扯。
“咳。”姬重瀾淡然地咳出一口黑血,心知繼續拖延下去,自己必敗無疑。手中的月幽微再次化作折扇,她起舞,完成了大月之舞的最后一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