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唯一熱鬧的時候是誰家接了一單大活,感興趣的人便聚在一起商討細節以及鍛造的技藝,萬一談不攏還會拔出刀槍劍戟來“以理服人”一下。
這也是令家身為工匠,明明沒有強大的武學道統卻傳承至今無人敢欺的主要緣由,畢竟令家祖傳的“不露外人眼前”的法器就是一根名為“道理”的狼牙棒。以至于弱冠之年繼位的令滄海從長老手中接過狼牙棒時有那么一瞬間產生了“這破家主之位誰愛當誰當吧我要離家出走”的想法。
身為最早悟得令家“心匠”技藝的少年天才,令滄海人生的前二十年都在修習“心悟”,但他能與器物通達心音后便不滿足于此,開始踐行自己的“知微”之道。和其他或偏科或極端或壓根不曉得理事的族人相比,性情溫和愛笑的令滄海便這么脫穎而出,“眾望所歸”地成為了令家下一任家主反正令家主張“各家自掃門前雪”,主家分支待遇相同,賺多賺少都看自己的技術。
在令家人看來,家主這個職位瑣事太多還妨礙自己打鐵,所以他們都不怎么樂意接手。至于族長游學在外還是別宗弟子嗯,那都不是事。
令滄海就這樣苦兮兮地任勞任怨、做牛做馬當了十幾年的家主。直到好友廣成子準備上九宸山,他才咬牙狠心將自己這些年的積蓄拿出來換走了家族內最大的一顆懸黎浮石,包袱款款地跟好友一同登上九宸山,拜入純鈞上仙門下,從此過上了在天經樓繼續被剝削的日子。
純鈞上仙很忙,平日里忙著領隊祓除九州的魔患,閑下來時還要被不省事的小師弟古今抓壯丁打鐵,因此很少能空出手來教導自己的弟子。而其余同門雖然也能和令滄海交流一下煉器的技藝,但能在煉器之道上與令家家主一較長短的人到底還是少數。
畢竟純鈞上仙雖然是煉器第一人,但本身卻是個劍修,門中弟子也是劍修居多。
上九宸山這些年來,要問令滄海最大的收獲,那便是從蕓蕓眾生中與拂雪師姐這個怪才相逢。
內行人看門道,外行人看熱鬧,以令滄海的眼界,他當然能看出拂雪師姐并不精通造化之道。但是讓令滄海感到十分驚奇的一點,從拂雪師姐提出“九州列宿”籌劃的那天開始,他便發現拂雪師姐的許多想法都是摒棄現有的技藝,完完全全從毫無靈炁的平民百姓角度去思考的。
她的想法雖然模糊,但對令滄海這等已經修至器物巔峰、半步邁入造化之道的修士而言,她的思想便仿佛給他展現出了另一片未曾涉足的天地。
比如九州列宿,比如這些神奇的草圖,修真界中并不是沒有類似的器物與工藝,但能拋開高成本的靈石能源、讓百姓都能使用的技藝基本沒有。
“這便是心懷蒼生的掌教首席嗎”令滄海翻看那些草圖,忍不住苦笑,“一直追尋至高無上的造化之道,卻從來不曾想過彎腰為田地里的平民百姓做些什么。自以為已經陷入瓶頸,卻從沒想過從另一個角度去看待那些我以為已經很熟悉的東西”
要是宋從心知道令滄海會這么想,她可能會忍不住反駁一句“正常人也不會在堅持地球是圓的二十多年后突發奇想覺得腳下的土地其實是個舟”。
別說令滄海了,在“靈炁是一種能量”的常識熏陶下,大部分鉆研此道的人自然都是苦心研究如何更好地利用靈炁。靈石價格昂貴,平民百姓用不起,就算有人想過這一點,但思考的方向也是減少能源的損耗而不是去鉆研另一種更廉價的能源。再說了,現在正直末法亂世之年,平民百姓連溫飽都難,思考這些問題實在太過奢侈。